茅焦在心中腹诽,元後都沒有挾恩圖報,你這個外人算怎麼回事。
他就知道魏缭這個老匹夫請他喝酒準沒好事,果然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呢。
魏缭又啜飲了一口熱茶,清了清嗓子,言辭卻不免軟和了下來,“鑒于我師妹已經不在,我這個師兄不免操心了些,替她向女兒讨個引薦之恩的報答。”
茅焦也不看他,自斟自酌将一樽美酒一飲而盡,“别拐彎抹角了,說吧,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為元後留下的這點骨血做些什麼呢?”
魏缭自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案上。
茅焦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塊蔔甲。
這是一種古老的占蔔之術。傳聞殷商之人最善用甲骨占蔔,通過甲骨上燒灼的兆紋來預測吉兇。甲指龜甲,骨通常指整治好的牛肩胛骨,亦有用羊、豬、虎和人骨來占蔔的。合稱甲骨,商人認為此二者能通神。
龜甲上已具前辭(或稱叙辭)、命辭(或稱貞釋)和蔔辭(或稱占釋),唯獨缺少驗證占蔔結果的驗辭。
二世元年十月甲戌蔔,魏缭貞(占蔔):
長安公主今歲有咎否?
魏缭占曰,十月,大兇。置之死地而後生。
茅焦扯過一邊魏缭給自己造的“老花鏡”仔細驗對龜甲上的兆線,但見兆身彎彎曲曲,兆首和兆足消失,中間和外圍的兆線不相對應,确為大兇之兆。
茅焦放下老花鏡,卻嚷嚷着,“哎呀呀,你這個不準。”
心道誰知道魏缭這個老家夥在鑽鑿的時候有沒有作弊來忽悠他。
要知道,殷商時期的貞人已經能根據想要的占蔔結果提前在龜甲上選擇“合适的地方”鑽鑿,以便于燒灼出合乎預想結果的兆紋,這是一種作弊能力。魏缭這個繼承了幾千年先人經驗的老狐狸,作弊手法隻會更加成熟。
魏缭對着茅焦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那麼,也請茅君也大顯神通吧。”
茅焦雖不會用甲骨占蔔,可是作為來自齊燕之地的博士,又侍奉過沉迷求仙問藥的始皇帝,術士那套蓍草占蔔之法他還是會兩下子的。
他當下就從袖中掏出一把蓍草開始蔔算。
魏缭吹了吹茶中的熱氣,笑着搖了搖頭,對茅焦随身攜帶占蔔的蓍草毫不意外,誰讓眼前之人還沒卸任占星觀象的太史令一職。
這時候的人雖不如殷商時期的人迷信,但對于蓍草占蔔之法并不陌生,流傳于後世中的《系辭》對于蓍草占蔔的步驟仍有清晰詳細的記錄。
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挂一以象三,揲(shé)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扐(lè)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挂。”
果然見茅焦屏息凝神靜氣之後,從全部蓍草中取出一根,置于左手之上,以象太極,剩下四十九根的分成兩撥,以象天、地,然後又從右手邊那撥抽出一根,以為人才之象,然後開始了漫長的“揲之以四”的撥數蓍草過程……
如此過程操作六遍之後,茅焦整個人都心平氣和了許多。
看着漆案上用酒水記錄的卦象,茅焦長舒一口氣道,“這哪裡算什麼大兇之兆,這分明是比卦,水地比,坎上下坤,地上有水,有衆星拱月之象,安逸進取之意,乃是吉卦。”
正準備品茶的魏缭微微一笑,他也伸出手指,自樽中沾了點茶水在案上畫出了另一個卦象,比之茅焦的卦象僅在第二爻和第四爻做了變動。
“茅君莫不是以為我方才沒看到?你寫的是變卦,你蔔的卻是困卦。澤水困,兌上坎下,水在澤下,萬物不生,君子困窮,小人濫盈。這難道還能算作吉卦嗎?”
“我不管,變卦是吉卦也算吉。從筮,就按筮草說的算。”
魏缭亦不退讓,“筮短龜長,不如從長。按蔔甲說的算。”
茅焦氣急,一把推倒蓍草,踩碎龜甲,道,“枯骨死草,何知吉兇!宋懷子你個老匹夫休想再忽悠我。”
“好哇,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魏缭絲毫不慌,待供春給他換完漆卮後,他又小口啜飲了一口熱茶,氣定神閑道,“我跟你打個賭,倘若今日無事發生,那挾恩圖報一事便就此作罷。你辭官歸隐也好,繼續做你的太史令也好,我再不幹預。倘若今日便發生禍事,應驗了那澤水困卦,你就必須做那個水地比卦中那個扭轉乾坤的貴人賢才,如何?”
茅焦扭過臉去輕哼一聲,他還真就不信魏缭真有窺測天機的本事,“等等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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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居後堂内,蒙恬亦應邀前來善水居赴大兄孟嘉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