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刀尖即将刺中他的時候,險之又險地把技能用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林嶼動作停下,眼睛卻直直盯着他,那眼神映出黑夜的暗光,仿佛他才是獵物一樣,讓他心頭一悸,就是這一愣神的時間,恢複行動力的孫覃從經理身後接近,雙臂如鐵牢一般鎖住他的脖頸,在大力之下,他的頸骨發出脆弱的鳴響。
經理一手去掰孫覃的手臂,一手揚起斧頭往身後的人身上砍去,隻聽見“當啷”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音,斧頭被震開,而身後的人毫發無損,箍住他脖子的手臂也沒有絲毫松動。
經理絕望掙紮,用斧頭一下一下徒勞地往身後揮,然而在第二陣鳴響過後,他的手臂停在原處,揮不動了。
不止是因為力氣的流失,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并且完全不聽從大腦的指揮。僵滞——他的技能,怎麼會回到他自己身上?他脖頸劇痛,大腦缺氧,懷疑自己在慌亂之間用錯了對象。
還想繼續掙紮的經理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他解除了自己的技能,随後,心口一涼。
由于身前橫着手臂,經理沒辦法看到自己的身體,砍過無數人頭手腳的斧頭從無力的手掌間滑落,“咚”地落了地。他顫抖着雙手慢慢往心口摸去,首先摸到的是一手滾燙的血,那是他最喜歡的溫度,但絕不想從自己身上感受。
他摸到了心口沒柄而入的匕首,終于意識到,他的命已經到了盡頭,就和一批又一批一無所知進到這個減重營的玩家一樣,但隻有此刻,他才知道他們的恐懼與不甘。
他虐殺玩家,喜食人肉,主宰他人的生死,從慘叫中肆意放縱内心陰暗的欲望,可他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樂。
究竟是誰,把他關在這裡的啊……
經理死了。
孫覃感知到了這一點,手臂下的動脈,沒有脈搏了。
他松開了這個NPC,任由他失去依憑的身體栽倒在地,血泊慢慢擴散,很快就到了他的腳下,他後退一步,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開了燈。
一室狼藉。
倒塌的床櫃、橫在地面上身體、孫覃亮銀色的皮膚,以及林嶼手中的鮮血——在黑暗中發生的一切瞬間明晃晃地擺在眼前。
他們殺死了經理,這個威脅到玩家性命的NPC,完成了今晚的目标。
錢剛人事不省地歪倒在門口,孫覃前去試了試他的鼻息,還有,于是把他拖到唯一一張完好的床上,給他蓋上被子保暖,除此之外,他也無能為力了。
可惜沒有早一步過來,不然就能多救一個人,想到這裡,他擡頭問林嶼:“之前為什麼讓我等一下?”
林嶼正在回收匕首,現在看來這種能傷人的武器真是用處很大,尤其像這種能帶出副本的道具。她在衣櫃裡找了件衣服擦血迹。
聞言并沒有擡頭,“因為那時候正好有一個人在暗道裡,我不确定他的立場,所以要等他走了再行動。”
“原來如此。”孫覃想了想,本來對她說的人是誰一頭霧水,但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鏡子房間裡被她帶來給自己驅靈的男人——他有些過分好看了,尤其是那雙金棕色的眼睛,總是讓他想起叢林裡的野獸,令他印象深刻,“是那天在鏡子房間的NPC?”
“是他,不過我不确定他是不是NPC。”林嶼回答。
誠然,她讓孫覃等待,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拖延營救的時間,讓錢剛吃些苦頭,但她也知道情況瞬息萬變,在經理沒有解決錢剛之前三人一起動手勝算更高,解決經理和坑錢剛之間是前者更為優先。但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讓賀望加入今晚的行動,他的變數太大了。
賀望對她展現了友善,這不假,但在此之前他還想殺了他,展現“友善”的一次做法也是“殺死她,讓她得以在徹底同化之前脫離副本”,這種行為無疑讓人不能接受。他的身份和立場是個迷。
林嶼本來想要信任他,然而在知道田子陽暗地裡的小動作之後,她改變了主意。
在随性而為上,田子陽和賀望是相似的,他們的行為不可控,而在堵上性命的時刻,任何一個行動都不能有任何猶疑,因此,即使在對付經理這一點上賀望的立場和他們相同,她也不能讓他加入。
林嶼用腳尖撥弄了一下經理,這一個玩家夜晚的惡魔死去之後,屍體和一個普普通通死去的人沒什麼區别,腳下血泊已經沒有繼續擴大,可現場依然像發生了兇案,而她所扮演的,正好是兇手的角色。
注意到孫覃欲言又止的表情,林嶼的右手抓握了幾下空氣,就在方才,自己的這隻手結果了一個性命,雖然他惡貫滿盈,但好歹有個人形;雖然他疑似數據假人,但他擁有思想、情感,即使那思想情感已經扭曲。
她有了殺死一個人的真實感。
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她注意到了孫覃的猶疑。就像自己對□□手下留情一樣,孫覃也本能般地反感這樣類似于“犯罪”的行為,他可以制住NPC的行動,把他們打成重傷,但卻無法下手結束他的生命。
他的底線太高了。
林嶼知道這種左右為難的感覺,正好,計劃是她提出的,那麼她來完成這一切也是理所應當,何況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生存是人的本能,為了生存清除阻礙是正義而不是惡行——她已經完全想明白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