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剛想繼續追問,就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吞回要說的話,跟謝苓對視一眼後退出屋門,就見元綠已行至屋外,見到她出來後笑眯眯點頭打招呼。
她笑着回應,随後回東廂房小憩。
元綠推門而入,身後跟着幾個小侍女,前頭的幾人低頭進門,将熱水倒入屏風後的浴桶,後面的三人一人端着一托盤,有藕荷色衣裙、桂花熏蕊澡豆以及桃花香脂。
謝苓在元綠的服侍下更衣進浴桶,端着托盤的婢女則在一旁等候。
沐浴一番後,謝苓由元綠絞幹頭發。
元綠拿着幹帕子,看眼前少女烏發垂于身後,發絲的水珠順着雪背蜿蜒向下,沒入美好弧度,臉騰一下變紅,慌忙錯開眼不敢再多看。
前幾日就聽聞謝氏旁支有一容貌昳麗的女郎要上門,沒想到這容色比她想象中更甚。
長着一張嬌而不媚的觀音面,卻有着纖細的腰肢和飽滿的乳臀。
她才二八年華,卻已有如此顔色。
怪不得主家要把她送予王家旁支的老郎君做繼室。
她一邊惋惜這樣的美人就要被當成禮品送人,一邊紅着臉為謝苓渾身塗抹香脂,換上幹淨寝衣。
謝苓被伺候得昏昏欲睡,朱唇微啟打了個哈欠,杏眼沁出些眼淚。
待折騰完這些,她讓侍女們退下,迫不及待放下床幔休息。
躺在陌生的床榻之上,想着還有五天就到婚期,她又困又心焦如焚。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嫁給王晖,她想了很久,唯一的辦法是找個權勢比王晖更大的人,來解除這場婚約。
路上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逃跑,可如今世道不太平,她一個毫無在外生存過的弱女子,不可能獨自活下去。
更何況她沒有路引,哪都去不了。
想來想去,隻能先依附他人擺脫當前困境,至于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至于依附誰,她有了計較。
到底能不能成,就看明日。
晨光初照,謝苓洗漱後簡單用了些早膳,讓雪柳拿出從陳郡老家帶來的衣裙。
雪柳看小姐對着一堆衣裙思索,沒忍住問道:“小姐,你想到辦法了嗎?”
謝苓微微點頭,為了保證計劃順利不露餡,隻給雪柳透露了一半。
倒不是她不信任雪柳,而是雪柳性子純良,膽子還有些小,臉上藏不住事。
“雪柳,現在最好的選擇,當是依附琅琊王氏嫡脈的庶子王景。這人清冷高潔,瓊姿皎皎,雖不及王氏嫡子名滿天下,卻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最重要的是,王景是我能攀上的最高權貴。”
雪柳沒什麼主見,卻對自家小姐頗為自信,聽完連連點頭:“小姐如此貌美,王景必然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
謝苓搖搖頭,面露愁容:“可我并未見過王景此人,對于他的品貌,都是通過家中長輩或者同輩姊妹的三言兩語中了解的。所以,這事能成的概率約莫隻有三成。”
雪柳聞言,也跟着有些擔憂,但又怕自家小姐更生愁緒,便笑着安慰。
主仆倆人咬耳朵将計劃說罷,謝苓看着榻上擺出來的衣裙,最終穿了一身不出挑也不素淡的。
上身是白藤色紗绫短衣大袖襦,外層搭丁香半袖,下身搭配玉色長裙,鞋子是雲頭履。
雪柳伺候更衣後,在鏡台邊為她梳了個十字髻,上用玉簪和折股钗固定。
整個人桃臉杏腮,嬌柔柳腰,有海棠醉日、遠山芙蓉之美。
謝苓此時對自己的樣貌還未有明确認知,她轉了一圈道:“雪柳,這身如何?”
雪柳點頭道:“小姐姿容卓絕,”想了想她拿起桌上的筆,在謝苓眉間點上紅色朱砂,滿意道:“如此更妙。”
本就是芙蓉色,再配上那朱砂,又添了幾分出塵的意味。
謝苓對着銅鏡左右照照,由衷覺得雪柳手藝甚好,她摸着發髻誇贊:“不愧是雪柳。”
說着她去内室的箱籠裡拿出一卷畫,收到袖口裡後帶着雪柳從側門上街。
建康城南擁秦淮,西臨長江,禦道兩旁布滿官署府寺,居住的裡巷分布在禦道兩側和秦淮河畔,謝府就居住在秦淮河北岸的烏衣巷,旁邊幾步之遙就是被稱為“王與馬,共天下”的王氏家族。
出了居住的坊裡,沿河就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市。
謝苓摸了摸衣袖裡的畫,以沒來過都城想長長見識為由,順利甩開元綠。
她沿着河畔,看路上車馬盈盈,人流熙熙攘攘,一派繁華熱鬧,比老家陽夏要熱鬧多。
雪柳再穩重成熟,也被城中人稠物穰的景象迷了眼,一會指着攤上的小玩意好奇詢問,一會又望着修建精巧店肆酒樓驚歎不已。
謝苓看着都城繁華,幽幽歎了口氣。
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身不由己的日子。
她按照自己來建康路上打聽到的消息,沿街終于找到王景今日大概會去的書肆。
聽聞每月今日,王景會身着或綠或藍的衣裳,在未時和一衆好友于蘭苑雅集。
去蘭苑前,會帶着小厮先來文宣書坊買筆墨書畫。
謝苓站在橋上,遠遠看着青磚碧瓦,簡潔古樸的書肆,細細搜尋那傳聞中“清冷高潔,瓊姿皎皎”的身影。
雪柳老老實實在旁邊等着。
路上的行人很少見如此絕代佳人,不少人駐足觀看,甚至有年少郎君想上前搭讪,又怕唐突佳人。
謝苓看到有人看自己,拿起團扇遮住半邊臉。
張望了許久,才看到一道穿着碧水藍大袖襦,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
那人身後還跟着個小厮,觀其樣貌穿着,八成是王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