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換了個地方的兩人仍舊睡在一張床上。
“這床真軟。”
沈長甯摸了摸身下柔軟舒适的床榻,感歎了一句,随即又側過身,面朝着陸景行,低聲抱怨道:“隻可惜要分一半給你,早知道就說你我是兄妹了。”
不然她就能獨享一整張床榻。
陸景行在那破廟中便已經和沈長甯同榻多日,到如今已經很習慣睡覺的時候身邊多個會喘氣,愛說話的人了。
他閉着眼睛,聞聲神色未變,隻回道:“你現在也可以去同她們講。”
“那我不就又說謊了。”
沈長甯又平躺回去。
“況且憑什麼是我去說,你不是也挺會瞎編的嗎?”
她提到這個時又想起白日裡這人面不改色說謊的樣子,一時間心裡又生出些不平,便忍不住學着他平日裡說話的樣子諷刺道:“而且我又不會随随便便就說要割了誰的舌頭。”
陸景行沒說話,隻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嘴角。
沈長甯把他的沉默當成無言以對,輕輕哼了一聲後便轉身過去背對着他。
房間裡安靜下來,連日發燒加上今日奔波已久,不一會兒,濃濃的倦意便席卷了沈長甯。
她輕輕眨了眨眼,意識逐漸沉入夢鄉。
在完全睡着前,沈長甯似乎感覺有誰探過手來,摸索着貼上了她的額頭,掌心帶着一些涼意。
她意識混沌不清,隻閉着眼睛,本能地貼住,輕輕蹭了蹭。
而後,便徹底滾進了夢鄉。
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的陰雨止住,月亮便終于露了面。
天上雲卷積着雲,即便也是深夜,路上也仍然不是如前幾日一般純粹的暗。橋下的河水,河邊的柳葉,都被月色暈染,蒙上一層森冷的白。
更夫陳三沿着巷子往前走,手裡提着的燈籠在屋舍瓦檐遮擋而顯出的昏暗中散發出溫暖光暈。
他拐過牆角,卻被角落中被陰影吞沒的一個麻袋絆了一下,猛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手裡提着的燈籠也掉了出去,叽裡咕噜地往前滾去。
“哎呦。”
他痛呼一聲,過了片刻才終于慢吞吞爬起來。
爬起來後,陳三一邊嘴上痛罵是哪個王八孫子敢絆你爺爺我一邊忿忿轉身,擡腳猛地朝剛剛那絆倒了自己的麻袋重重踢去。
腳尖撞上去,卻是出乎意料的觸感,并不堅硬,反而軟韌無比,讓人在心裡摸不定是什麼東西。
陳三卻猛地頓住了腳。
雨後的涼意仍未消散得幹淨,化成風從巷子裡穿梭過去,而後順着陳三後脖頸敞着的衣領中鑽進去。
他站在原地,猛地打了個寒顫。
而後那靠牆放着的麻布袋倒落下來,同樣是軟塌塌的,讓人聽不見聲音。
陳三心裡發毛,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片刻後,他忍着恐懼後退一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燈籠,大着膽子伸手,探向袋口。
随着袋口被緩緩拉開,那内裡裝着的東西也終于暴露在視線内。
脖頸被折斷後頭顱便無支撐地向一邊歪着,慘白毫無血色的面龐上,一雙神采全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陳三。
是個死人。
一瞬間,陳三隻覺得從腳底涼到了頭頂。莫大的恐懼和寒意在一瞬間淹沒了他,他想要跑,可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一步也挪不動,隻能僵立在原地和那雙瞳孔渙散的眼睛對視良久,呼吸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地令人覺得窒息,直到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終于在一聲哽咽後找回自己的聲音。
“殺,殺人了!殺人了!”
更夫被吓破了膽,軟着腿腳一路連滾帶爬地出了巷子,一時間幽深靜谧的夜色中,隻有他的慘叫聲在空中回蕩。
長夜不再安甯。
新鮮研磨的豆漿飄出袅袅熱氣,滾燙的包子盛裝在盤中,旁邊還擺着幾碗白粥和鹹菜。
“白藥姑娘,這是?”
沈長甯扶着陸景行在桌邊坐下,看着這滿桌的早餐不免有些驚詫地看向白藥。
白藥聞言笑了笑,沒說話,一旁的昭昭卻叉着腰,頗為驕傲地哼了一聲:“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來的,不知道我們醫館的規矩。”
“我們這除非重症,否則絕不輕易讓病人留住,可一旦你們住在這了,那一切吃住我們自會供給,你們别的都不用擔心,隻需要乖乖聽我阿姐的,安心治病就行了。”
沈長甯這下是真發自内心地贊歎起來:“怪不得旁人都稱白藥姑娘是神醫。”
她笑眯眯地誇道:“确實是人美心善啊。”
人美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