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甯和陸景行兩人跟着白藥進了内屋,甫一進入,眼前便蓦地暗了下去,鼻尖萦繞着的藥味也在瞬間重了數倍不止。
沈長甯站在門口,放眼望去,隻見内室中各處都是書籍,藥材。
苦澀藥香中,白藥繞過地上随意擺放的藥磨後在那張堆放着書籍的長案後坐下,而後沖沈長甯擡手示意。
片刻後,沈長甯扶着陸景行在另一旁落座。
見兩人入了座,白藥看向自踏進醫館起便沒說過一句話的人:“郎君,手。”
陸景行從善如流地伸出手。
沈長甯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是第一次見人治病,一時間不免看得異常認真。她看着陸景行伸出手後,白藥探手,指尖輕輕搭上搭上男人的手腕,閉眼。
過了許久,白藥終于睜開了眼睛。
沈長甯見狀以為結束了,正準備說話,卻見那手又搭了上去,面紗之上,眉眼逐漸蹙起。
一時間,沉默開始蔓延,整個屋子仿佛都跟着一起靜止了。
氣氛在讓人不安的沉默中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凝滞,沈長甯坐在一邊看着,心情也從最開始的漫不經心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她心想:是她沒看過中醫所以沒見識嗎?怎麼把個脈要這麼久,弄得好像陸刑要死了一樣。
這樣令人窒息的氣氛不知道維持了多久,而後終于在一陣窸窣聲中終結于白藥挪開的指尖。
白藥慢條斯理地收回手,而後看向沈長甯。
沈長甯和她四目相對,聽見她說,“娘子,郎君近日可是曾受過嚴重外傷?”
“受過。”
然而不等沈長甯開口,陸景行便先自行答道。
白藥聞言,目光自然地又落回了陸景行身上,于是她并未看見一旁莫名其妙被搶了話的沈長甯眨眨眼睛,低頭不動聲色地向下瞥去。
隻見借着長案的遮擋,陰影中,男人空着的那隻手不知何時探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後隻見在她手腕上劃動,寫下一個字。
否。
不,口。
沈長甯反應過來這個字代指什麼後心下猛地一跳。
她這麼想着,耳邊便又聽見男人的聲音。
“我此前家中曾遭歹人劫掠,我便是在與匪人打鬥時不慎被刀劍所傷。”
“那便對了。”
白藥點點頭。
“郎君脈象虛弱至極。數脈、細脈、微脈明顯,應是氣血大傷之兆。”
白藥面上語氣溫和,實則心中疑窦叢叢。
她方才探這人的脈,氣血大虧,脈象虛弱至極,隐沒在皮肉之下幾乎已經快要摸不到。按理說這樣的脈象應是重傷之症,強弩之末,即便未死,也絕不可能是如今這般與尋常人無甚區别的模樣。
陸景行坐在她對面,面色如常,仿佛并未察覺對方正在打量自己。聞言隻點點頭,神色平靜道:“姑娘醫術高明。”
白藥見狀便道:“那不知郎君可否解開衣帶,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
沈長甯坐在一邊聽他們說話,一時間心中對陸景行倒有些改觀。這人平日裡總看不慣自己說謊,不是威脅着說要割了她舌頭就是要掐斷她脖子的,如今一轉頭,對着别人倒是又能面不改色地胡扯了。
這麼想着,沈長甯心下便生出點隻許百姓放燈的不忿。
地方太小,人太多,沈長甯的報複落不到台面上去,便隻能藏在暗中。
她垂落手臂,借着布料遮掩,不動聲色地擰動手臂,将手腕從陸景行的禁锢中繞出來,随即探手,反手恨恨地在那手背上輕輕撓了兩下。
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打斷了思緒,話語在陸景行喉間突兀地斷了一瞬才吐出口。
“自然。”
而後随着話音落下,他反手,警告一般地扣住了少女作亂的手。不重,比起從前扣住沈長甯脖子的力道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很輕。
以至于讓沈長甯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比起是被陸景行制住了,更像是被他牽了一下。
因為在對方松開手前,沈長甯甚至感受到了掌心相貼後皮肉之間迅速燃起的暖意。
握住手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抽走手臂,少女卻難得地怔在原地還沒回神。
被坐在她對面的昭昭看見了,不免心中生出些許奇怪,暗自嘀咕道:這娘子,好端端地怎麼突然一個人發起愣來了。
陸景行沒察覺身邊人的動作,他收回手臂後便摸索着解開了衣帶。
從外衣到裡衣,随着交疊的衣領一層層散開,皮肉逐漸顯露,内裡那個猙獰可怖的傷口便也跟着暴露在了衆人視線中。
昭昭本能地發出一聲驚呼,随即反應過來後又連忙捂住了嘴。
而一旁,白藥的目光也凝滞在其上,根本挪不開半分。
沈長甯被這一動靜喚醒,終于回過神。
她看着白藥從長案後起身,查看了陸景行的傷口。片刻後又繞到男人身後,當她見到陸景行後背上同樣存在的創口時臉上的訝異和迷惑終于再無處可藏。
“如此嚴重的傷勢和虛弱的脈象,怎麼會……”
若說是自然愈合,可這脈象此刻仍然虛弱無比,氣血大虧更是表示這傷曾幾乎差點傷及心脈,按理來說傷者這會八九不離十該是瀕死之症。
可如今查看卻發現,這傷口竟然已經開始結痂愈合,簡直怪異到了極點。就仿佛有人強行治愈了這外傷,卻全然忽略了内在調養。
白藥想不通這天底下有哪個大夫會幹這麼糊塗的事,隻好一邊俯身,指尖探尋一般地抹向傷口處一邊問道:“郎君受傷後可是曾用過什麼藥?”
沈長甯和陸景行聽着,都心知肚明她為何會問出這句話。隻是後者佯裝不懂,前者則心想,那可是花了我那麼多個百寶箱名額兌來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