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空蕩蕩的墓室中平白無故地響起一個與所處環境格格不入的聲音,僅僅一瞬,便讓沈長甯汗毛炸起,猝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過度的恐懼讓她根本沒心思去聽這聲音的内容,整個人從那詭異聲音響起便完全陷入了恐懼中。
什麼東西?鬼?幽靈?魂魄?誰的?沈茂山的?
上輩子被人殺害的恐懼,看過的鬼片,恐怖故事都在這一瞬間立刻被回憶起來,隻一眨眼,腦袋裡就閃過無數恐怖形象,甚至越是克制便越是放肆,幾乎讓沈長甯無計可施,那原本要直起的腿也理所應當地軟了下去。
她條件反射地整個人伏倒在蒲團上,無法控制地不停發着抖,胸膛裡一顆心髒跳得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裡吐出來。
一時間,整個墓室中都隻能聽到少女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
丫鬟如意在外面等了一會,卻不見人出來,她探頭進來一看,卻隻見原本應該出來了的人此刻正伏倒在地上,明明口中念念有聲,卻怎麼聽不清在說些什麼,單從背影看倒是顯得虔誠得有點過了頭。
如意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她轉頭看了眼外面正等着的人群,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進去提醒一下她家小姐,時間快到了。
走近了,原本模糊的念叨聲便清楚了。
隻是内容有些奇怪。
“……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我是唯物主義者,世界是唯物的,不是唯心的,”
沈長甯緊閉眼睛,不停地念叨着她還是沈離的時候去玩鬼屋密室時喜歡用來自我催眠的話。
那電子音從她開始說話後便沒再響起,耳邊隻剩下自己發着抖的聲音,沈長甯越說便越絕望。
狗屁的唯物主義。
沈長甯欲哭無淚地想,她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從不知道多少年後的沈離穿越到這裡,附在了因為抑郁成疾而死去的沈長甯身上這件事便已經足夠證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唯心主義!
“宿主。”
“小姐。”
然後下一秒,一道電子音,一道輕柔女聲,兩道聲音同時突兀響起,交織纏繞着在耳邊混合成一個不亞于深夜看恐怖片突然聽見有人叫你名字的詭異效果。
沈長甯立刻被自己的腦補吓得驚聲尖叫起來。
如意沒料到她會這樣,也被吓得驚聲尖叫起來。
少女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很快充斥了整個墓室。
同樣被吓了一跳,然後終于後知後覺自己是被沈長甯當成鬼了的009:“……”
怪我,怪我行了吧?怪我不該在這個地方被激活。
沈長甯閉着眼睛抖了許久,終于在另一道與自己幾乎完全重疊的驚叫聲中意識到不對勁。
她吞下因為恐懼而發出的驚叫聲,一點點睜眼,緩緩轉頭,便看見了身後不遠處抱着腦袋仿佛同樣被吓得不輕的少女。
墓室不見天日,隻有點着的燭火,燭光搖曳,昏黃的光暈便暈染了沈長甯的視線,将她看見的少女發間的珠花,身上的襦裙全都染成溫暖的顔色。
很熟悉。
沈長甯眨眨眼睛,終于意識到,這是如意。
“如意?”
她猛地爬了起來。
而随着這一聲發問,幾乎快被吓哭了的如意也終于止住恐懼,擡眼,淚眼汪汪地向沈長甯看來。
主仆兩四目相對,沈長甯看着小姑娘顫抖着嗓音,眼淚汪汪地應道:“在,在呢,小姐。”
沈長甯看着如意,如意也看着她。
僵滞許久後,兩個人都後知後覺地品到了尴尬的味道。
“咳,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
片刻後,沈長甯輕咳一聲,主動将事情揭了過去。
如意擡手抹抹眼淚,點點頭,可憐巴巴地走過來扶她。
兩人臉色蒼白莫名泛紅地離開了沈茂山的墓室。
見人出來了,三叔公便吩咐人準備封墓。
清風将滿山的經幡吹得獵獵作響,在和尚低沉肅穆的誦經聲中,沈長甯站在熱烈得幾乎有些刺眼的陽光下,同所有沈家人一起,俯身對着墓室最後深深一拜,然後耳邊響起三叔公蒼老的聲音。
“黃鶴西去,魂歸故土,衆人,準備封墓!”
墓室旁站着的身強體壯的年輕人聽到指令後便齊齊發力,一起将撐在底下的橫木拉開,厚重的墓門便在沈長甯的注視中重重砸了下來,落到地上濺起一片塵土喧嚣。
至此,這世上便再沒有沈茂山這個人了。
沈長甯眨眨眼睛,突然感到臉上有一點濕潤。
她詫異地擡手,摸到了一點淚痕。
這很奇怪。
沈長甯垂頭注視着指尖上那一點濕潤,有些不明所以。
她被人殺害,穿越進沈長甯的這裡身體裡時沈茂山正在江南巡店,直到前幾日沈茂山回京路上遭山匪劫殺,不幸橫死,她都沒有和對方見過面,對他的了解也僅僅來自于沈長甯的記憶。
現在的沈長甯,或者沈離,對這個她應該叫一聲父親的人并沒有任何感覺。
或許因為來自異世,然後也同樣遭人殺害,所以在得知沈茂山橫死的消息後會有本能的對生命消逝的惋惜,但無論如何,那絕對不可能是現在這樣充斥在心中的難過或者傷心的情緒。
所以流下這滴眼淚的人,是誰呢?
就在沈長甯茫然時,剛剛那道吓得她幾乎想要蜷縮起來的聲音又冷不丁地在耳邊響起了。
“是沈長甯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