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上的意思。”
商雲解釋道,“我的出現,本來就是為了承受池禮痛苦的記憶而存在,如今記憶之門已經被打開,池禮的記憶全部回歸,心中的空缺已填補,他已經變回那個真正的自己,我于他而言,已經沒有用處了。”
“沒有用處,就要消失。”
這與那些離開相親角的嘉賓一樣,當相親角于他們而言沒有存在的意義,那麼他們便沒必要再待在相親角。
“從理論上來說,引起人格分裂這樣的病症的原因有很多,一個人,他所分裂出來的人格,若是毫無求生意志,那麼主人格便會重新占據身體的主導權,而副人格的确可以沉睡甚至慢慢消失。”
周正推了下他的眼鏡,繼續解釋道,“如若你不想消失,其實主人格并不能拿你怎麼樣。”
“而且,在得知真相後,池禮未必希望你消失。”許晴補充道。
商雲隻是笑着搖搖頭,“封存池禮的記憶,是以我的全部為代價,所以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好随時會消失的準備。”
“其實就差一點,我阻止了那對嘉賓進入三十三樓,也沒再讓别的嘉賓進入三十樓以上的空間,若池禮沒那麼堅決,我已經成功了。”
“我為他編造了個不算遺憾的結局,隻要他接受,于他而言,無論真假,那便都是他丢失的記憶,他能借此恢複完全人格,那我也能沒有遺憾地、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也就是說,記憶封存成功,商雲付出代價消失,記憶封存失敗,池禮回歸完全人格,商雲也得消失。
隻是不同的是,若是前者,縱使池禮想起了大部分的記憶,但那些記憶都是美好的。
他消失後,池禮會記得自己曾喜歡過一個人,若沒有這些嘉賓的出現,當記憶之門徹底關閉,管家就會将商雲編造好的結局告訴池禮,這樣池禮便不會再執着于那段記憶,而他消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那他呢?”許晴開口問道,“現在他已然知道真相,他又該如何面對你的消失呢?”
“他……”池禮一怔,自嘲笑道,“我不是商雲,我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替身,所以,他不會惦念我的。”
“而且,在他已經是完全人格的情況下,我若繼續占據他的身體,他的生命力會被我剝奪,到時候他會死的。”
幾人愣住,事已至此,商雲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和機會了。
這便是商雲唯一慶幸的事了,他隻是池禮分裂出來的人格,他消失後,池禮便能恢複為正常人。
至于那段傷痛的經曆,他相信池禮能走出來,并帶着商雲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商雲輕聲歎氣,他轉身過去,席地而坐,在他的旁邊,放着他的日記本。
自池禮察覺到他的存在後,他們曾經短暫地和平相處過,這裡面有他們的每一次對話,有他們給彼此的信。
先前的他們不能同時出現,所以他們便是以這樣的方式對話,如今,雖然他們能在同一具身體裡與彼此對話,但商雲依舊想用這種方式,對池禮進行最後的告别。
他将日記本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慢慢翻開。
“你是誰?你為什麼在我的身體裡?”
“我就是你,我是你的一部分。”
“不可能,你一定是妖孽,你快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我也想滾啊,可是是你創造了我,唯有你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我才能消失,所以,我們就這樣好好相處吧。”
我們就這樣……
好好告别吧。
商雲拿出附在上面的筆,翻到日記的最新頁,他握住筆,明明心中有無數的話想對池禮說,明明已經無數次設想他們真正告别那天,他應該說什麼,可是真到了這天,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時間不多了。
商雲控制住發抖的手,一筆一畫寫下四個字:池禮親啟。
這時候已是午後,陽光并不烈,層層疊疊的雲層仿佛墜入遠方的群山,擡頭看,天朗氣清,一望無際的城堡裡仿佛裝着一個個美好的童話。
不知何時,那個在殘像裡看到的熱氣球,晃晃悠悠地從底下飄到天台的邊緣,巨大的五彩缤紛的球囊與天台邊緣擦肩而過,在它的中央,熊熊燃起的烈火就像永遠不會熄滅。
林星記得,他和陸驚洵初來到時,便見這熱氣球晃在大樓邊緣,如今要結束了,它也終于晃到天台了。
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幾人站在邊上默默等着,誰也沒有出聲,沒有催促商雲。
約摸過了半小時,商雲停下筆,他将寫好的日記本子遞給林星,并說道,“你把這個交給池禮,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請你務必告訴他,一定要勇敢地往前走,不要再回頭。”
林星接過,“那現在……”
“現在,”商雲蒼白着臉,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他轉身,不遠處的熱氣球引起他的注意,他便慢慢走過去,擡手摸了摸它那結實的吊籃邊緣,它仍在緩緩上升,擦過商雲的指尖,飄到他上方一望無際的天空。
“嗡——”,一陣暈感襲來,商雲下意識扶住天台邊緣,他閉上眼睛,緩解這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他慢慢沉寂下去,化作虛無。
再擡眼時,他的眼睛黯淡無光,池禮猛然擡頭,望向身後的衆人,他苦笑道,“都在這了,怎麼,商雲還在想着如何消除我的記憶嗎?”
林星捧着日記本走上前去,遞給他,“不,他沒有再阻止你,隻是……”
池禮搶過日記本,他将日記本放在掌心摩挲着,“隻是,他又躲起來了,對嗎?這個膽小鬼,做了虧心事知道寫信跟我道歉了?”
“不過我是恢複記憶了,卻感到無比痛苦,原來他和管家一樣,的确是在阻止我犯蠢,我現在真有點後悔了。”
“念在他的确是為了我好,我便暫且原諒他吧。”
池禮擡眼,眼中含着淚光,他像個委屈巴巴的小孩,問林星道,“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能再出來代替我一下,我想逃避這裡。”
林星欲言又止,隻說道,“他說你看了信,就會明白了。”
他将日記本抱在懷裡,如視珍寶,聽見林星的話,又默默坐在剛才商雲寫信的地方。
他的背影過于落寞,就如同剛才的商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