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下,池禮站在門口,心卻已然不在招呼賓客上了。
他頻頻回頭往大廳内眺望,客人衆多,他在人群中尋找,卻始終不見商雲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慌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堵着,叫他的呼吸越發緊促。
見賓客還在源源不斷地走進來,池禮手足無措,随手抓住身側之人的衣袖,問道,“看見商雲了嗎?”
那人說,“剛才池夫人将他叫去,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吧,少爺放心,跑不了的。”
“這都過去十幾分鐘了,交代事情也用不找這麼久,難道是母親有意為難他?”池禮低頭自言自語道。
那人卻反駁說,“少爺,别擔心了,說不準是給你準備驚喜去了呢?我聽說前幾天夫人花費很多心思去弄了個熱氣球來,說是給你和商先生的新婚禮物呢。”
難不成是他想多了?
母親并未向他提起過熱氣球的事,但是既然母親不再反對他們在一起,甚至親自為他們操辦婚禮,是不是可以說明,母親已經打心裡接受了商雲?
這樣一來,母親便應該不會多為難商雲。
池禮的心依舊狂跳得厲害,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擡頭見準備進門的賓客圍在不遠處,紛紛擡頭望去,不知道在看什麼。
那人對池禮說,“你看,應該是熱氣球升起來了,等會兒少爺将會和商先生坐上熱氣球,攜手共賞這萬家燈火。”
池禮有些激動,他高興的不是母親終于兌現兒時許下帶他去坐一回熱氣球的承諾,他高興的是,母親竟真的接受了他的愛人。
池禮眸中含淚,慢慢往人群走,可是他們眉頭緊鎖,議論聲中含着一絲不明的情緒,仿佛看見了什麼驚險的畫面。
“砰——”,一聲巨響傳來,人群頓時一片嘩然,紛紛往後退了幾步,不知道是誰驚恐地尖叫了一聲,有人吓得腳軟癱坐在地,有人捂着嘴巴嘔吐起來。
“有人墜樓了!”
“快打120啊。”
此言一出,那人自己先沉默了,眼前這樣的景象,顯然叫神仙都無用,他改口道,“快報警吧。”
池禮才走出兩步,聽見這話,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定住身體,無論他怎麼努力都邁不出去。
巨響來自他的右側,現在那裡已經被層層疊疊的人圍住,他們皆撇過頭,根本不敢直視眼前的景象。
池禮被不安和慌張籠罩,他抱住自己的雙手,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剛才與他說話那人小跑過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幹嘔幾聲,跑回池禮身邊,他哆哆嗦嗦道,“少爺,看那人的打扮,好像是……”
“閉嘴。”池禮打斷他的話,他深吸一口氣,笑着說,“天已黑,光線不好,你定是看錯了,不可能是他。”
那人擡頭,刺眼的燈光直刺他的眼眸,因為今天是他和商雲大喜之日,池夫人特地命人搬來了許多用以照明的白晝燈,眼下這裡亮如白晝,他斷不可能看錯。
池禮不願承認,也堅決不信,他抱着最後的希冀,機械地邁出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銳利的細針上。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人群自動為他讓路,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池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幹笑道,“你們怎麼這副表情?”
他們不回答,池禮腥紅着眼,穿過人群自己走過去,血迹流到他的腳邊,他一點點看過去,那是更加刺眼的鮮血和更讓人不忍直視的驚恐畫面。
從三十三樓直直墜落的人,會變成一攤肉泥。
天邊最後的餘晖早已消逝,驟亮的燈光下,池禮直視地上的肉泥。
那人臉朝上,可顯然已經面目全非,看不出一丁點原來的模樣,若說何以判斷他的身份,唯有他那身西裝上别着專屬的“新郎”禮花,以及手指上帶着的那個稍稍有些變形的銀戒指。
那是對特殊定制的對戒,池禮一個,商雲一個,此時它被血迹染紅,反而顯得格外刺眼。
“這怎麼回事啊?報警了沒有?”有人問。
“報了,快找人通知董事長來處理吧。”
他們很吵,七嘴八舌地議論個不停,他們不敢看,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圍在周圍。
池禮卻仿佛什麼也聽不見,他幹笑兩聲,慢慢跪下來,伸手去拾起那枚戒指,抱在懷裡,嘴裡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林星他們馬不停蹄地從天台趕下來時,見池禮已經冷靜地指揮起來,他讓人先把賓客帶回到大廳等候,并說,“在警察來之前,誰也不許走。”
池夫人和池父緊随他們出來,見到眼前之景,池夫人讓保镖把池禮帶走,池禮冷靜地甩開保镖,“有人在我的宴席上墜樓,我豈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池禮,你難道還要忤逆我嗎?”池夫人念在仍有賓客在場,她不得已放低聲音道,“宴席到此為止,你先回家,剩下的交由你爸處理。”
“商雲呢?”池禮定在原地,“我要跟他一起回去。”
池夫人低吼道,“你看清楚,商雲失足墜樓,已經死了,以後别再提這個人,回到爸媽身邊,你還是池家的少爺。”
池夫人上手拉池禮,池禮一把甩開,他如同刺猬一般,抱住自己的雙手,警惕地掃視周圍的人。
他說,“你别亂說,剛剛商雲還站在我旁邊呢,怎麼可能死了,我要和商雲回家,我們的‘春日來信’已經關門很久了。”
池夫人當即冷下臉來,對保镖說道,“把少爺帶回去。”
池禮失魂落魄,被架着走出人群,他用困獸般的眼神回頭看一眼,無措和害怕占據他的眸子,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的商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