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從後面冒出來,他轉頭對陸驚洵說,“現在商雲這人格消失了,也就是說,相親角的主人消失了,那我們怎麼辦?”
陸驚洵說,“等等吧。”
熱氣球升上天空,悄無聲息地偏離方向,最後飄到了天台的上方,仿佛在等待時機降落。
而池禮已然沉浸在日記本上,商雲寫給他的告别信裡。
“池禮親啟……”他呢喃地念着,模糊淚光中,他擡眸,他的另一個人格“商雲”似乎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輕笑着調侃他,“記得剛開始我出現在你的身體裡時,你叫我妖孽,讓我滾,那時候你是否在盼望着這一天的到來?”
“如果是,那接着往下看的時候,你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泣,如果不是,你也不要為我哭泣,因為我不是他,我隻是個可有可無的侵入者。”
“我知道,現在的你一定很痛苦,也難以接受商雲的離去,但請不要勉強自己去承受,去苛責自己,因為無論是商雲,還是我,都從未消失,也絕不會因你而消失。”
“死亡不是我的終點,遺忘才是,所以在往後的時光裡,請你一定要記得我,但是隻要記得我的好就行了,你要帶着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愛你,池禮。”
“這是那時他未曾對你說出的告白,現在,便由我替他說出來。而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好好活着,池禮。”
池禮的視線停留在最後一行字,這便是他身體裡的副人格最後想要對池禮說的話。
池禮呆呆地摩挲着日記本,“那時候的你,在想些什麼呢,會不會還有話沒對我說,掉下去的時候,會不會很疼……”
良久後,池禮眼睛一擡,仿佛有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語,說了句什麼。
他知道他身後這些嘉賓是在等他,他站起身,從口袋裡拿出了張照片,他将照片遞給林星,“這是給你們的。”
那照片小小的,過了膠,照片裡是兩個少年的背影,他們牽着手同時往上比着耶,雖看不見他們的臉,卻感覺他們是幸福的。
池禮說那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拿着照片,你們就可以走了。”
林星捏着照片,瞬間看見一道熒光閃出,凝聚到半空形成“補票”二字。
林星擰着眉心,“所以,你才是相親角的主人?”
池禮輕輕搖頭,“是他讓我給你們的,剛才我被困在身體裡時,他一直在心裡默念,念得腦子都有肌肉記憶了。這張照片,是我們僅存的最後一張照片。”
林星陷入沉思,她明白,其實困住池禮的,既是商雲,也是他自己。
或許,相親角的主人從來都不隻是商雲,或者“商雲”這個副人格,而是同時被困住的他們,因為無論他們這些嘉賓有沒有到來,商雲的命運都是消失,而池禮最終會恢複完全人格。
隻是在他們到來後,“商雲”的計劃被打破了,于是他想要阻止嘉賓幫助池禮追尋他真正丢失的記憶,同時又想借嘉賓之口告訴池禮,他們的結局是美好的。
因為這樣,池禮會深信不疑——這些嘉賓沒有隐瞞和欺騙他的必要。
等到“商雲”消失,池禮恢複完全人格,到那時候,“商雲”的一切化作封存記憶需要付出的代價,而池禮接受現實,接受他的離去時,便是嘉賓們離開這裡的時候。
“那你……”林星捏着那張照片,他們唯一的合照,他真就這樣給他們了?
這是不是能說明,池禮已經坦然接受了這一切?
池禮故作輕松地笑了下,“現在我不需要了。”
“看來你是釋然了,”周正插話道,“你想明白就好,人生在世,無論如何,活着的人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的。”
池禮隻是笑着,并未回應他。
腦袋上投下一片陰影,巨大的熱氣球正緩緩降落,他們見勢,往旁邊躲了一下。
等到熱氣球降落在他們身側,池禮轉移話題道,“這個熱氣球,它會把你們送到你們來時的地方,趁着天還亮着,你們快些離開吧。”
這時候太陽已經西下,許是今天雲層堆積,餘晖落下,竟添了幾分陰郁沉悶。
周正說,“會不會不太安全,我們還是下樓走出去吧。”
“門不會再開了。”池禮解釋道,“昨天夜裡,管家已經回家去了,等你們離開後,這裡就我一個人,我不出門。”
“放心,它會送你們下樓的。”池禮看向熱氣球,眼眸漸漸暗淡下去。
幾番讨論後,衆人決定不再耽擱時間,他們有序地跨進熱氣球的吊籃裡,等所有人進去後,熱氣球竟自動緩緩上升,越過天台的圍牆,又緩緩降落,往樓下去。
他們看見池禮離他們越來越遠,看見池禮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可不知道為什麼,林星在他的眼眸裡讀出了隐隐的興奮。
他薄唇輕啟,像是說了句什麼。
直到他們安全落地,什麼都沒發生,而眼前正是他們下車的地方。
終于結束了,僅活下來的嘉賓都顯得異常激動,林星仰頭看,這大樓太高了,高到它頂樓被隐沒在薄霧中。
她掩下不安,将照片放在掌心,讓它自動往半空飄,與此同時,在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他們都被吓了一跳,齊齊回頭看,不遠處的路上,血玫瑰在地面上綻放,開出了絢麗無比的花。
池禮終于擁抱到了他的少年。
那朵血玫瑰在林星眼中不斷放大,再放大,直到列車提示音在她耳邊響起,殘留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列車内側的座位,以及乘客的說話聲。
林星這才讀懂了池禮當時自言自語地說出的那幾句話。
我說過,等到我想起你的時候,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了,原諒我,這麼晚才想起你。
現在,我擁入你的懷抱。
你要接住我,商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