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林星在輕紗上落下最後一針,一匹完美無瑕的浮光紗就靜靜地鋪展在織紗機子上。
陽光從窗戶的縫隙漏進來,落在柔軟細膩的千百根交織的絲線上,浮光紗便如同餘晖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樣泛着金色的柔光,風輕輕一吹,若隐若現的暗紋便如同淡淡往兩邊一圈圈蕩漾開的漣漪,平添幾分柔感。
林星用指尖輕輕拂過上面的暗紋,确認沒有問題,她站起來,才發覺有無數道殷切期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圍堵在門口張望的衆人見此,紛紛互相鼓掌歡呼。
許晴從人群後擠進來,豎起大拇指道,“大林子,我就知道你是這個!”
松蘿也擠進來,她看了眼許晴,然後學着許晴的樣子豎起兩隻大拇指,“姐姐,你是我的神!”
方一遲秉着湊熱鬧的心态,也加入其中,等到他們高興得差不多了,方一遲站出來,示意衆人冷靜。
他說,“既然底紗有了,接下來就該我們動手了,快快快,大家按照昨天的分配各司其職,争取今天完成。”
重新看見希望,衆人興緻很高,紛紛按照方一遲的安排進行下一道工序,等衆人散了,五人小分隊聚集在雜物間裡,無不身心舒暢。
陸驚洵對林星說,“先回去歇着吧,接下來交給他們好了。”
為了趕制出浮光紗的底紗,林星昨晚就沒休息,他在她身側打下手,沒幫上什麼忙,大部分的活兒都是林星一個人完成的。
林星知道方一遲他們已經安排妥當,現下沒她什麼事了,加上她的确有些累,所以她沒拒絕。
她走出門,見幾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歡送她似的,她又回過頭,真誠且正經地對陸驚洵說,“不一起嗎?”
陸驚洵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他眉頭挑了下,像是不可置信,不敢對上林星的眼睛便迅速移開了,“一、一起?”
這不太好吧?
陸驚洵将手背在身後,暗戳戳搓着,又暗暗高興,抿着唇生怕自己笑出聲。
方一遲用手肘輕輕撞向陸驚洵,将他歪到天邊的思緒撞了回來,“叫你去休息,愣着幹啥呢?”
林星波瀾不驚,走出門去,許晴眯起眼暗暗審視起陸驚洵,松蘿眨着那明亮的眼睛,一臉無辜。
她卻直言道,“姐姐魅力無限,随便招招手,那些宵小之徒就屁颠屁颠地跟上來了,哎,這以後怕是會成為姐姐的一大煩惱呢。”
“不過以後有我在,我看誰敢肖想,我一拳将他打飛就好了!”
陸·宵小之徒·驚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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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偏西,被坊子的屋檐遮擋,落在院落裡的唯有點點餘光,但因為浮光紗極其輕柔,過色後晾在橫杆上,即使陽光不烈,靠着徐徐吹來的風,片刻後便也晾幹了。
過色定色完畢,将橫杆上的浮光紗取下來随手一卷,層層疊疊卷在一起,卻絲毫不顯淩亂,反而能看出幾分層次感的柔美。
因為時間和浮光紗都有限,他們隻将浮光紗進行簡單的裁剪和拼接,能大緻有個嫁衣外袍的模樣便作罷。
但光是做這些,他們都折騰到了夜幕時分。
這時候林星和陸驚洵已經醒了,來到院落,浮光紗嫁衣靜靜地放在不知道從哪搬來的桌台上。
屋檐四周亮着暗淡的燭光,浮光紗在燭光中閃爍出點點光芒,如同星河遺落在院子裡,無與倫比。
衆人正猶豫着,擔憂雲織不肯接受這臨時趕制拼接出來的嫁衣,見林星和陸驚洵來了,他們就像看見救星一樣。
林星看了眼時間,估摸着這外面的小鎮也該重演到映月入府的場景了,她剛要進屋,這時許晴和方一遲恰好從屋裡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的,便是又變成了披頭散發的無臉女的雲織。
衆人下意識地往外退兩步,方一遲和許晴出來後,徑直回到林星身邊。
長發遮住雲織的臉,叫人看不清她此時的神色,但衆人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了浮光紗嫁衣上。
林星說,“嫁衣做出來了,還可以嗎?”
雲織那雙長出銳利指甲的手顫抖地撫摸着嫁衣,她沒有回答林星的問題,隻是默默将嫁衣披在身上。
他們剛見到雲織那時,雲織還不是無臉女的這副模樣。
那時的她俨然是富貴人家的溫婉大小姐,穿着極其精緻的紅色襦裙,流珠绯色鳳冠和步搖佩戴在頭上,如同将要成親的新婦。
後面出去殺人時,她披頭散發,依舊披着鮮紅的喜服,隻是頭上沒有簪發的鳳冠或步搖。
如今,或許是事情就要結束了,她雖披頭散發,但也戴上了滿頭珠钗,披上浮光紗做成的外袍,竟合身得很,與她的襦裙搭配起來,也沒有一點兒違和的感覺,仿佛這件外袍本來就是為了她而存在的。
雲織仔細地撫摸着自己身上的外袍,良久後,她說,“該結束了。”
雲織此言一出,他們身後的大門突然“啪”地一聲打開了,她略過衆人,邁着沉重而堅定的步子走出去。
衆人懵了,正想追上去質問,生怕她突然賴賬跑了,陸驚洵眼疾手快,将人全部攔下,并小聲道,“跟上去看看。”
于是雲織走在前面,他們跟在後面,踏出雲織坊大門的瞬間,仿佛有道光屏“唰”地一下被打破了,微弱的氣流從門口中央呈圓形向四周擴散。
一瞬間,畫面似乎卡頓了一下,伴随着熟悉的電流聲,眼前閃出幾道黑影。
黑影落在地上,随着卡頓的畫面若隐若現,等到卡頓消失後,那黑影戴上人的面具,變成人的模樣,出現在雲織坊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