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那日在公主府,明哥哥口口聲聲說,李殷是逆賊。
若真是大周的軍隊,李殷斷不會帶着她逃到此處。
這無異于自投羅網。
而李殷,在此處地位極高。
營中甚至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可私下議論将軍營帳。
溫稚京的心狂跳,一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李殷,他……不是琴師麼?
小兵紅着臉将飯菜擱在桌案上,見溫稚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好心勸道:“你若還對那位心存幻想,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溫稚京疑惑看他。
小兵歎道:“你是不知道,那位陰晴不定,稍有不如意便将人丢去喂狼,你一介小娘子,給他下了毒,能活到今日已然不錯了,我看那位也不打算殺你,你還是安分些,莫要再打聽些有的沒的,當心惹怒了他。”
知道他是好心,溫稚京也不再為難他,真誠地道了謝。
小兵登時臉更紅了,慌慌張張道:“不用、不用謝!”
說罷,逃一般拎着飯盒出去了。
溫稚京低頭吃飯,才吃了沒兩口,忽然聽聞帳外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随即是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驚疑擡眸。
卻見,時常緊閉的簾子從兩側挑開。
一道颀長的白色身影闖入視線。
青年一襲曳地雪袍,逆着光站在營帳外,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依稀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冷得讓人發顫。
雪白的衣袍似乎染了點點紅梅。
她的視線不由得被那幾朵豔麗的梅花吸引,而後一寸寸下移,落在那隻染血的手……
以及,地上早已了無生息的屍體……俨然是那位給她送飯菜的小兵!
溫稚京駭然起身!
李殷擡腳走來,兩側簾子也随着他走進帳内後放了下來。
青年神色淡漠,長身玉立,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像個與世無争的仙人。
而此刻,仙人的手中,卻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方雪帕,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着刃身。
鮮血将帕子染得通紅。
隐隐有幾滴未來得及擦拭的鮮血,順着蒼白的手背沒入袖口。
青年在她面前站定,俊美無俦的臉上面無表情,随手将那染血的匕首扔在她身前的桌案上。
“咚”的一聲悶響,蓦然将溫稚京的神志拉回!
她吓得踉跄後退,跌坐在榻上,全身力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
溫稚京滿目駭然:“李殷……你……”
“殺人了。”
雲淡風輕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李殷上前幾步,斂袍在她身邊坐下,他一靠近,溫稚京猛地往後躲開。
幾乎是瞧見她動作的刹那,青年不悅地壓下眼眸,欺身過去,大掌緊緊扣住她的後脖頸,讓她無路可逃。
随即俯身湊近。
涼薄的唇貼上,不輕不重地咬在那枚小巧的耳垂。
耳垂驟然傳來異樣,溫稚京身子猛地一顫,想也不想就用力推開他。
被推開後,李殷眼底僅剩的溫存仿佛也消散了。
他沒了耐心,蓦地伸手圈住那截細弱的脖頸,感受着脈搏在掌心有力跳動,身體裡那股躁動才堪堪制住。
他沉着聲冷笑:“躲什麼,他碰得,我碰不得?”
這個‘他’,指的是司徒明。
掌下的身子顫得厲害。
須臾,一抹溫熱濕潤鑽入指縫。
李殷神色微頓,凝着那雙盈滿水霧的眸子良久,忽然松開她。
溫稚京脫離桎梏,吓得立馬縮進角落裡。
她顯然被方才那一幕吓壞了,餘光還能看到那把染血的匕首靜靜躺在桌案上。
她顫聲問:“為什麼?”
青年低低笑了一聲,目光從案上的匕首收回,似是不解她為何這般問,語調慵懶随意,隐約還摻着幾分詫異:“殺一隻不聽話的畜生罷了,要什麼理由?”
溫稚京愕然望着他,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李殷,如此冷血,竟視人命如草芥!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殺人的……”
當初在甯州,難民夜襲知州府時,他曾對她許諾,說“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今他竟然說,殺一隻畜生?
他怎可以如此殘忍?!
李殷聞言,卻忽然笑了,淡淡道:“這裡是軍營,心存憐憫,隻會害死更多的人。”
青年欺身湊近她,目光緊緊攝住那雙通紅的杏眸。
他向來知道如何才能擊潰她的防線,涼薄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殘忍蠱惑:“公主,是你,殺了他啊。”
他的聲音仿佛一道魔咒,鑽入耳中揮之不去。
溫稚京不由得想起小兵曾說過的,軍中那條不成文的規矩……
是她,害死了他……
她不住搖頭,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順着臉頰砸落。
李殷見狀,将她輕輕攬入懷中,大掌似安撫般輕輕拍着她的背,溫聲誘哄:“不過沒關系,在這裡,公主想殺誰,都可以。
“包括我。”
他将桌案上那柄染血的匕首取來,輕輕放在她的手裡。
大掌收緊,帶着她的手,緊緊握着刀柄。
涼薄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來,再殺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