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溫稚京便被兩個士兵架開了。
那兩個士兵倒是機靈,知道這個女人是主上親自帶回來的,雖然裡頭發話了,但他們卻不能像對待那些犯了事的,随意丢出去喂狼。
士兵們隻好向夏志請示。
夏志得意地揚起嘴角:“沒聽見麼,郎君讓她滾遠點。”
最後,溫稚京被安排在一處離将軍營帳最遠的營帳内。
帳外還設了兩個守衛日夜看守,她宛如一隻困獸,被囚禁在這一方狹小的營帳中,無論她怎麼鬧騰,外邊的人都無動于衷。
一連好幾日,溫稚京隻能和每日送進來的小米粥大眼瞪小眼。
來給她送吃食的小兵是今年才招募進來的,見她每日以淚洗臉,一雙漂亮的眼睛哭得似蒙了塵一般。
聽說,她是因為給将軍營帳裡的那位下了毒,才被關在這裡的。
潛意識讓他莫要多管閑事,但瞧見那副哭得杏雨梨雲的小臉,小兵紅了半邊耳朵,别過臉,于心不忍地勸道:“你就是哭瞎了眼,那位也不會見你,還不如省些力氣,多活幾日呢。”
溫稚京從雙膝間擡起通紅的眸子,聲音悶悶的,問道:“什麼意思?”
小兵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雖進來得晚,但對将軍營帳那位,卻是有所耳聞。
陰晴不定。
手段狠辣。
且掌控欲十足。
聽夥房的幾個老兵說,那齊國派來的魯将軍,就是因為忤逆了他的指令,險些被他掐死呢!
眼前這個女人,瞧着楚楚動人、無辜無害的,沒想到,竟有膽子毒害那位。
小兵幾乎可以預見。
不日,這個模樣俏麗的女人,就會被狼群啃食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隻是對上那雙通紅的眸子,小兵喉中一哽,卻不忍心告訴她這些殘忍的事,隻敷衍道:“總之……好死不如賴活着!”
說罷,将米粥放下,快步出了營帳。
溫稚京不明所以,但總歸沒再鬧了,她鬧了好幾日,外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她也有些累了。
正如那名小兵說的,省些力氣,才好再找尋機會。
也不知李殷怎麼樣了……
西境的夜晚,比盛京的要冷上許多。
入了夜,身上的被褥更顯單薄冷硬,不似公主府的那般柔軟舒适,溫稚京冷得直哆嗦,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可憐地縮在窄小的床榻裡。
半夢半醒中,那隻揪住褥子一角的手,将單薄的褥子摟得更緊了。
随着她的動作,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細弱的腕子。
上面赫然印着幾道鮮紅的血痕。
床榻邊落下一道白色身影。
青年長發未束,外袍松松垮垮地攏在身上,似臨時起意,随意披上便出來了。
俊容還泛着病态的蒼白,本就淡的唇色,如今更是蒼白如紙。
那毒,俨然要了他半條命。
他垂下眸子,冷淡的目光落在那道道鮮紅的血痕上上。
床榻上的女子一無所知。
她冷得身子直發抖,唇瓣輕輕張着,吐出幾聲難以分辨的呓語。
帳内寂然無聲。
良久,青年才面無表情俯身,耳朵湊近那片微張的唇。
冰涼的發絲掃過溫稚京的臉頰,迷糊中被凍得縮了縮脖子,無意識地又叫了幾聲。
李殷終于聽清了她說的什麼。
她說,冷。
他斂眸凝着那雙輕顫的羽睫,罔若未聞。
過了一會兒,又聽她輕聲喚他:“李殷……”
青年眸光微動,卻并未起身,一直保持着俯身的姿勢,垂下的視線落在她身前緊拽着褥子的手上。
這裡是燕軍大營,沒有他的許可,軍中的人都不敢私自為她治傷。
她自幼嬌生慣養,一雙手更是養得細潤如脂,如今被粗粝的麻繩擦破了好幾處,沒有及時處理,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
“冷……”
似狸奴般微弱的呢喃,他的思緒漸漸回籠。
良久,床榻微動。
青年斂袍躺下,長臂一伸,将那嬌小柔軟的身軀輕輕卷入懷中。
睡夢中,溫稚京下意識貼緊身上唯一的熱源,她松開揪着被褥的手,轉而攀上那截勁瘦的腰身,用臉頰親昵地蹭着他的胸口。
“……”
一夜無眠。
溫稚京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将醒未醒時,忽然察覺手腕上的異樣,她睜眼看去,隻見原本紅腫的腕子不知何時上了藥,此刻正纏着一圈圈紗布。
不知想到什麼,她心下猛地一跳,忙擡手檢查腕間的紗布。
須臾,才亮了一瞬的眸子,再次黯淡下來。
不是他。
也是,如今他認定了是她和司徒明一起下的毒,連見也不肯見她,又豈會關心她的傷如何……
這幾日,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小兵來給她送飯菜。
溫稚京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被關在這裡好幾日,沒有人願意同她說話,任她如何鬧騰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這對她來說,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要痛苦。
她被困在這裡,見不到日光,見不到夜空,隻有一盞枯瘦的油燈伴随左右,日複一日,唯一的變化便是手腕上的傷已經落痂。
至于那個替她換藥的人,她始終未曾見過。
溫稚京每日能見的人,隻有那個給她送飯菜的小兵。
期初,那名小兵也不願搭理她,耐不過她一日三次孜孜不倦地逮着他問東問西。
小兵被她擾得煩了,終于肯和她說上幾句話。
溫稚京這才了解到,此地是軍營,離西境不遠,她下意識以為這裡是大周的軍營。
随即便反應過來不對,若是大周的軍隊,阿兄定不會任由她在此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