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稚京的視線被他帶着,看向那把染血的匕首。
匕首長一尺有餘,刃身打磨得很是光亮。
宛如一面鏡子,在污濁的、未擦拭幹淨的血痕之中,模糊倒映着兩道相依偎的身影。
分明是冷冰冰的利刃,被她握在手裡,卻好像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刀身上面潺潺流過滾燙的血。
像一顆心髒,在她手心跳動。
一下一下。
從掌心,過渡到鼓膜。
她仿佛聽到,有人拿着一個鼓,在她耳邊不停地敲。
咚咚的,揮之不去。
漸漸的。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身側的青年垂着眸子,自始至終隻平靜地看她。
大掌包裹着她綿軟無力的手,帶着她,将染血的匕首緩緩指向自己的心口。
黑眸緊緊攝住她。
像指引般,低聲開口。
“在這裡。”
驚惶怔然的目光随即被他牽引着,一寸寸落在那處。
視線仿佛穿透層層衣衫。
心髒,隔着肺腑,正有力地跳動着。
隻要手中的匕首往前一刺,就能将它刺穿……
像一隻驚鵲,喉嚨仿佛被人用力掐住一般,驚叫聲被生生壓在喉嚨裡。
溫稚京瞳孔驟縮,喉間發出幾聲急促暗啞的叫聲,瞳孔驟縮。
哐當一聲!
匕首應聲而落。
眼眶盈滿的淚水亦滾滾落下。
榻上的青年神色終于有幾分松動,眉宇間似有幾分愉悅。
呼嘯的風聲從帳外傳來。
帳内卻寂然無聲。
他輕環着懷中顫抖不已的身子,大掌将那隻發顫的小手包裹着,而後擡起手,微微俯身,一遍遍吻去她的惶恐。
溫稚京僵硬擡眸看他。
視線相觸的刹那,那道炙熱的視線無聲多了些旁的東西,顯得格外深沉。
目光逐漸灼|熱起來。
就該這般。
他要把她弄髒。
他不要明月潔白無瑕。
她要和他一樣肮髒,才好。
……
直到唇瓣印上一片溫涼。
溫稚京無力地閉上雙眼,那擒在眼角的淚蓦然順着眼角滑落。
漸漸的,唇上的動作逐漸粗暴起來。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那張被淚水浸濕的臉頰上。
青年不再滿足于淺嘗截止,黑眸翻湧着波濤洶湧的欲念。
靈活的舌撬開她的牙關,随即長驅而入。
“唔……”
耳邊盡是不堪入耳的水漬聲,以及愈發粗重的喘|息。
彼此交融,難舍難分。
胸膛裡的氣息仿佛都被他盡數抽去,溫稚京無力地倒在他懷裡。
那瀕死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
……
李殷何時走的,溫稚京已經記不清了。
軍營裡的人手腳很麻利,屋内的血迹已經看不見了。
但溫稚京卻還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似乎是上面有意吩咐。
沒一會兒,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畢恭畢敬地走進來,朝她福身見禮,而後輕手輕腳的,在桌案上點上梅香。
溫稚京鼻子很敏銳,青煙袅袅升起的瞬間,她便聞出來,那是公主府常熏的香。
每每回府,她都會讓紫珍點上。
隻因那是李殷身上的味道。
可如今聞着這香,她卻覺胃裡翻湧。
溫稚京頓覺惡心難耐,胃裡徒然湧上一股氣,讓她險些嘔出來。
她緊緊抓着袖口,捂在口鼻上。
那侍女顯然受過特意的囑咐。
見她臉色慘白,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撲通一聲惶恐跪下磕頭:“娘子恕罪!”
她模樣生得水靈,不似軍營中那些粗糙的漢子,想來是臨時從外面找的,目的便是服侍她。
眼前再次浮現出倒在帳外的冷冰冰的屍體,溫稚京指尖微顫,才伸出的手又蓦然收回。
她别過臉,刻意避開那飄來的梅香,啞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一怔:“奴婢雲竹。”
“可有熱水?我想沐浴。”
侍女又怔,旋即飛快答道:“有的,娘子稍等!”
說罷,忙躬身退出去。
約莫是去叫水了。
溫稚京宛如一尊雕塑,枯坐在榻上,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那名小兵死去的模樣。
她曾聽他提起過,過完這個春天,他就滿二十了。
如今,那蜿蜒不息的河流,卻止在了十九歲的溝壑裡。
無盡的懊悔湧上心頭。
她雙手抱着膝蓋,将小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視線落在桌案上跳動的火燭,溫稚京不由得想——
若她那時安靜一些,沒有一遍遍地向他打聽外面的事,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