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說話的芳然這時才緩緩放下茶杯,“不對勁。”
芳緒看了看自家姐姐,心中一沉。
此時傳來了拍門聲,在衆人緘默時出現得尤其突兀。
幾人使了眼色後,該算賬的算賬,該擦桌的擦桌,小四也扛了桌椅去歸位。
揭開門闆,店小二麻利道:“大爺,真對不住,咱們這時候打烊了,您明日請早吧!”
“大白天的關起門來,不做生意了?”
“大爺您有所不知,我們姐妹魚莊啊每逢初五閉門不待客,您瞧瞧這天,今兒個就是初五。”說着店小二撩了撩抹布準備關門。
芳緒:“你是來吃飯的?”
阿沛點頭。
芳緒在這節骨眼上對誰都很防備。更何況月壁湖上這人動了兩次手,第一次僅僅是小打小鬧,第二次卻是着實讓人心驚。此人絕非善類。
芳然出來打圓場,“原來是阿沛兄弟,真是不趕巧,初五我們不做生意。”
阿沛也不多言,“我家公子想見你。”
芳然輕輕挑眉,暗自斟酌,便點頭應了。
芳緒看着自家姐姐跟着阿沛去了,原地跺腳,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芳然跟着這殺人不眨眼的去吧,這便跟了上去。
“阿沛兄弟莫怪,我這妹妹是跳脫了些。”眼看芳緒的跟蹤功夫不到家,不開口解圍隻怕這厲害人物要找茬。
阿沛一路上卻未發一言。
芳然也善解人意的沒有開口,走了一會兒又道:“阿沛兄弟這名字倒是很獨特。”這話倒是說得很誠懇,她是真的這樣認為。
前頭帶路的人卻還是不說話,一點也不好奇她為何覺得獨特。
李近雪:“我不喜歡你擅作主張。”
阿沛不吭聲。
“他們不做生意那便不做了,誰說的我就是要見那老闆娘了?你巴巴的把人叫來以為自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我就是饞他們家的魚,人有什麼好見的……”
阿沛聽着李近雪一直說,還是不吭聲。
隻可惜嚴奇不該把李近雪當腦袋空空的纨绔。
李近雪其實心裡暗爽,笑意已經溢出來,最後還是脫口,“你我果然心意相通。”
“還沒聽你說過硯無傷的木匣子裡裝的是什麼。”
還以為他不好奇畢竟一直沒問,可此時看他這樣,不是不好奇是早就知道了。
阿沛也不深究,“昆山派有一棄徒,當年犯了大禁被逐出師門,多年來在江湖上銷聲匿迹再無蹤影,此人名叫齊遠崖。”
當日她開了木匣蓋子,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人頭,“那裡面裝的便是齊遠崖的項上人頭。”
李近雪凝眸沉思,“你知道淮胥一帶常年有孩童失蹤嗎?”
“從未耳聞。”
“就連朝廷都不知,因為消息全被嚴奇壓下去了。那些失了孩子的父母也被盡數滅口。”
阿沛沒問他為什麼知道,隻示意他繼續。
“這些失蹤的孩童都被送到了歧水。”他看向阿沛。
阿沛:“善光堂。”善光堂便在歧水。
“原來齊遠崖投靠了善光堂,做起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他是被硯無傷所殺?又是為何被殺?”
李近雪搖頭,他也不知。
“善光堂擄這些孩子做什麼?”畢竟善光堂的名聲一直很好。
李近雪還是搖頭,不知道。
“不過嚴奇必須死,他暗地裡與善光堂勾結,可不是什麼好人。”李近雪淡淡道:“殺狗官,救百姓,到底是哪些義士……還想着跟魚莊老闆娘打聽打聽,沒準兒我們還能幫上一幫。”李近雪敲了敲扇子,聲音散漫。
“那群刺客沒表明身份之前,先留他一命。”
——
今日初九。
許道寒抹去一臉熱汗,摘下頭巾,将刀具一一歸置完全,待一切做畢,擡腳走出刑堂,猶覺得一身血腥氣未除,烈日當空,照得人頭暈目眩,他忍下惡心之感勉強前行。
“道寒!”芳然像一隻鳥兒撲進了許道寒的懷裡,她感覺到他僵了一瞬。
今日行的是淩遲之刑,一共一千刀,許道寒要在法場當衆行刑,一千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他并不想讓芳然看見。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臉色有些難看,即便芳然說見過很多次他行刑的場面,但許道寒還是很抗拒她來法場。
芳然笑得燦爛,“我估摸着你這時候應該完事了,就想着來接你,怎麼?覺得我來晚了?”言下之意她是等他行完刑才來的。
許道寒暗自松了口氣,芳然隻當沒察覺。
“說過很多次了,魚莊裡我一個人操持都忙不過來,芳緒那丫頭隻知道瘋玩,天天累死我了,你什麼時候能來幫我?”
許道寒拇指擦去她鼻尖的汗珠,抿唇不答。
月夜朗朗,軒窗半阖,房間内香息陣陣,伴有暧昧聲響随清風吹拂,芳然翻身将許道寒按在身下,軟:腰緊緊貼在他腰腹,痙攣不止,兩人渾然如一體一般。
一直到喘息漸消,“……我知道你心裡不快活,我感覺得到……”
許道寒原本暧昧迷蒙的眼凝住。
芳然聽着他的心跳,“你性子平和,面皮也薄,像個書生似的,怎麼就要天天摸刀,分明不适合你。”
“師父原先也這樣說,說我要是沒被他撿回來多半長大是個體弱書生……”
許道寒撫着芳然汗津津的背,“可如果不是師父把我撿回來,我和道英根本沒有機會長大。”
聽出來他聲音裡的落寞,芳然靠近他的臉頰蹭了蹭他,一雙眼裡全是心疼。
“師父也和我一樣,從善堂被撿回來,做這一行一做就是一輩子,他沒想過放棄,如今我活着也是為了替師父活着,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芳然嗔怪地拍他的胸膛,“什麼叫替你師父活着。你就是你,幹什麼要為任何人活,再說,你不是還有我嗎?我這麼喜歡你,可舍不得你整日裡不開心。以後,你要把我也放在心裡……”
見許道寒沒反應,她又道:“就算一輩子受人唾棄也甘願?”
“甘願。”
芳然撫着他鬓邊汗濕的頭發,幽幽歎氣。
不知道想到什麼,許道寒将臉偏到一邊,一幅眼皮垂着不理人的模樣。
芳然拿指尖暧昧地點他眼皮,“幹什麼?多問你兩句還生氣了,你是牛皮紮的嗎?天天這麼多氣放不完。”
“你倒是體貼,蠻會洞察人心,我一想到你對你以前的男人也這樣我就……”
芳然瞪大了眼,有些氣又心癢癢。
“畢竟你是魚莊老闆娘,見過那麼多人,說是人精也不為過,你說喜歡我未免也太輕易了些。”
“是啊,我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許道寒霍然轉頭與她對視,氣憤不已,作勢要推開她,擡手卻碰到了她柔軟的胸脯。
芳然笑開,腰胯一扭夾住了他,認真看着他,“我胡說的呢,逗你玩兒,誰教你整日裡吃些莫須有的飛醋!我沒有想一出是一出,我隻是一定要得到我喜歡的人而已,所以一刻都等不了要來找你,我對你說的話除了剛剛,沒有一句假話。”
“我喜歡你,是我徹夜深思熟慮過的。”
許道寒還是不做反應,芳然氣道:“你不喜歡是嗎?好!那我就去這樣對其他男人。”
許道寒一雙長眉霎時豎起,緊緊摟住了她,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芳然有些喘不過氣,兩人在淩亂的床鋪間打鬧起來。
許道寒笑了,芳然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開懷。
“還有,你才是人精!”
心如撞兔的許道寒在她認真的注視下吻住了她。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情愛的滋味,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