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吧。”持煉輕飄飄的聲音随風而來,李近雪心頭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回身一看,竟看見方才救下那女子!
沒來得及猶豫,他反手擲出蓮魄刀。
“铿——”刀刃削下甯香吟鬓邊長發。
持煉意外地看了眼過來的李近雪,了然道:“沒想到啊,走到哪裡,都能看到英雄救美這一出。”
“你何必跟無辜路人計較。”李近雪收回蓮魄刀妥善放好,語調裡絲毫沒有恭敬。
羅唯青的死讓他恨透了這幫人的草菅人命。
一喬裝鬼面聲線平硬,“她在後面跟了一路。”
他們一向是秉持甯殺錯不放過。
“我……”見李近雪與這些冷面男子針鋒相對,甯香吟一時也失了主意,她這時才意識到他們不是尋常人。
他能在離魂宮有所謂的優待,一開始是因為隳柔要留他磋磨,命人不可輕易取他性命,如今又有三七偏袒,膽子越發大了起來,他持煉可以聽隳柔之令,但有了非殺李近雪不可的理由後也不會再把隳柔的命令放在眼裡。
馬車四平八穩停了下來,隻見最前方的馬車上下來一個主人家。
牽機平靜瞥了他們一眼,甯香吟揪着衣裙,腿腳頗有些不便地行禮,“叨擾諸位了,這位……”她特意隐去李近雪的姓氏,“這位公子方才救了小女子,小女子銘感五内,結草銜環無以為報,隻是……”
她暗自咽了咽唾沫,她原本是想與李近雪同行,這也算她遠離故鄉遇到的第一個故人,便沒有多想,隻是如今看來這位失蹤已久的故人真的受制于人,可事已至此隻能裝什麼都不知,她垂下眼眸對着紅衣公子懇切道:“隻是荒郊野嶺,小女子一人不甚便利,要是再遇上歹人……鬥膽請公子能否捎上小女子一段路,就到前方盼都便可,小女子感激不盡。”
她一身破碎衣衫,在一群面色冷硬的家仆侍從裡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李近雪心中一沉,目色微冷,端看牽機怎麼說了。
“此處離官道是有些距離,姑娘腿腳看上去似乎有傷,放任姑娘一人的确不妥,”牽機袖手往前走,對李近雪道:“既然是你救下的,那就由你帶着。”
持煉冷笑,也跟了過去。
紅衣公子雖然不苟言笑,但說話溫柔,應該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甯香吟心下稍安,她目光隐隐有期待地看向李近雪。
一行人在溪邊休整片刻便又準備啟程,路雖偏卻不似官道上擁擠不堪。
李近雪有力的手臂緊了緊辔頭,心裡盤算着如何送甯香吟安然離開,前面車轅上如今隻坐着三七一人,她正在擦刀,低垂的眉眼平靜無波,手指無意間從刀刃劃過倏爾冒出一溜血珠,她不自覺皺眉,蒼白眉宇間劃過一絲懊惱,又狀似尋常将指間的刀口放進嘴裡。
李近雪喃喃道:“怕疼……”過去從未見她流露。
流放路上腿腳早有扭傷,一直沒有得到休息,甯香吟雙手揪着兩側,眼眸中泛着水光,聞言擡眼,“不礙事的。”
李近雪“唔”了一聲,收回眼,“可上的了馬?”
甯香吟垂着頭,隻管揪着衣裙,瘦弱的身子仿佛風一吹就倒,李近雪沉默着出手扶住她,“腰上用力。”
等被他托上了馬,甯香吟還暈乎乎的,但在天京時好歹學過馬球,她竭力控制身子扶好。
李近雪幹脆将馬牽到最後,隻待前面馬車一動便能跟着,隻是要與他們隔出一段距離最好。
猶豫再三,“李公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廢話,李近雪卻隻道:“不曾,你隻是入了豺狼窩了。”
靜了一會兒,甯香吟不見慌亂,“從天京去西北,走了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裡了,第一次感覺到,這世間,對女子來說無處不是豺狼窩……”
李近雪筆直的背影立在馬前,寬闊的肩背好似豎起一道遮風擋雨的屏障,讓她終于得以喘息。
“最可惜可恨的,是我父兄的在天之靈怕是不能瞑目了,想我甯家一心為國為民,雖不曾有豐功偉績,但到最後竟是連清白都留不住,可想而知,史官落筆是何等的扭曲荒謬……”
李近雪微微側頭,“節哀。甯大人心懷天下,總有一天會沉冤昭雪,會有很多人記得他。”
甯香吟眼含熱淚,淺淺笑道:“沒想到與公子第一次見面公子就相信我的話,沒有一味将我貶作罪臣之女。”
他隻是相信父親曾說過的。
李近雪回頭一笑,聲音低沉磁性,“我與甯小姐在紅花寺前的棧道應是見過的。”
這下甯香吟實實在在愣住了,沒想到他竟記得,她無端紅了眼眶,“是,李公子有禮了。”
怪不得他沒有糾結先前自己脫口而出他的姓氏,原來他知道自己認出了他。
能讓他離故鄉而去,在荒山野嶺裡給人做馬夫,想來也是身不由己,甯香吟沒有失禮詢問,卻感覺到李近雪的欲言又止,“李公子是想問靖宣王府?”
見李近雪下颚繃緊,甯香吟替他解憂,“放心。靖宣王一直稱病不出,王府也謝絕見客,朝堂上的事王爺一直不曾插手,激流勇退的道理王爺是明白的……”
如今天下局勢變幻莫測,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做到置身事外是何等不易。
聽到甯香吟的話,李近雪終于稍微放心。
車馬徐徐動了起來,李近雪牽着馬,“坐穩。”
待到入夜,他就快馬加鞭将甯香吟先一步送走,卻是不能去盼都,以防持煉留後手取她性命,那便往東邊去,去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