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必行殺招?”
“三思。”
紫胭立在牽機身側,面對李近雪莫名膽寒。
似是對李近雪勸說的回應,又一道銀镖飛出。
“噗嗤——”李懷安受不住這力道竟直直跪倒,雙肩血流如注。
李懷安低頭似要将牙咬碎才勉強穩住心神,眼中精光閃過似有度量,急聲道:“到底是什麼人要殺我?!”
牽機袍袖一揮,紅衣無風自揚,隐有鈞雷之勢,“你有欠之人。”
李近雪沉聲,“牽機!”
猶如被下了定身咒,牽機忽而定住身形唯有衣袍垂動。
倏而他聲音寂寥,“真的殺不得嗎?”
阿沛眉頭微斂,不明其中玄機。
——
人群自中間分開,謝三川聽聞謝拂遇刺親自帶清正宗弟子到場,讨論聲霎時偃旗息鼓。
不知為何那紅衣人沒再為難李懷安,等謝三川等人來的時候永醴坊坊主這才睡眼惺忪的出現,一看堂中的血腥狼狽當即差點暈過去,管事的勸她想開點,誰也沒想到在永醴坊幹活許久的紫胭姑娘竟然是江湖暴客。
赤靈哭的梨花帶雨,竟也有幾分真切。謝拂替赤靈在謝三川面前辯了幾句,謝三川冷眸微閃沒再多說,隻眼裡添了些森然。
謝拂略帶深意地回絕了赤娘子的挽留之後,順水推舟提議将李近雪等人迎進謝府以盡地主之誼。
李近雪沒有過分推辭,行止灑落,“如此,便打擾了。”
“金公子别這麼說,那些殺手說不準是否會回轉,客棧不如謝府安全,”謝拂心裡隐隐悅然,話也多了起來,“再說李公子有傷在身,也不宜在外輾轉。”
謝拂前後忙過誠意十足,李近雪持禮道:“多謝謝姑娘美意。”
男人風度絕佳卻不易親近,謝拂颔首,“我去看看李公子。”
——
謝拂安排的這處院落景緻雅靜,自成一派悠然。
月明星稀,院中有石桌靜立,李近雪略一思忖,随口道:“今日看戲覺得如何?”
阿沛正在替他斟茶,聞言放下茶壺,聲音如玉珠落盤,“公子,今天阿沛差點被吓死,那人的頭一下子就掉了……”女人美眸微斂,“真的太可怕了。”
李近雪面色不變,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意外,“你以為李懷安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沛心中驚訝,看李近雪的樣子卻不像開玩笑,她從來都慣會裝傻,“瓊王風趣大方,落拓不羁……”
“即使他從前輕慢你,給你下藥,你也這樣覺得?”李近雪俊面帶着柔和的笑,阿沛莫名想到了秋水溫軟同時包容所有。
阿沛竟不自覺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當初李懷安提出下藥這個法子的時候,她當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直到躺在榻上迎受男人猥亵的目光時卻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了,或許比起丢掉性命受辱好像真的不算什麼,至少阿沛不怎麼在乎,“阿沛早就忘了以前的事。”
李近雪眼眸中劃過一絲暗傷,是啊,她早就忘了從前的事。
他似歎似嗤,“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首先你是個人。”
聽不出李近雪話裡的意思,阿沛卻記得李近雪提議用鹽水潑她,以及在王府中對她的偏待。
阿沛眸光淡淡,“不過是人下人。”
李近雪洞悉一切,好笑道:“嘴上這麼說,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
所有情思如果能用語言描繪其萬一都是奢望。
他緩緩道:“落入泥沼的明珠并不比錦盒裡的黯淡。”
——
自李近雪中媚酒一事後,衛青就支走了阿沛,李近雪對此也未有異議,不用跟他共處一室阿沛倒樂得輕松。
窗外飛雪連天,阿沛敏銳睜眼,一雙烏瞳點漆如墨,果然見窗紗上映着一道影子。
阿沛點了一旁玉兒的睡穴,跳下床推開窗格時,影子卻飄去了不遠處的梅樹上。
“宮主近日或許有吩咐,你自留意一下。”
阿沛沒有接話,牽機立在梅枝上,也隻靜靜看着她。
猶豫再三,“你今日為什麼……”
不等阿沛說完,那道紅影已消失不見。
一個小小的木盒靜靜放在窗棱上,裡面躺着一顆紅色的藥丸,阿沛深眸黑不見底,沒有一絲停頓将藥丸吞了進去。
牽機與以往沒什麼不同,然而阿沛腦海中卻閃過了他腰間那抹從未出現過的白色。
——
赤靈:“護法在場,我不便現身,還請牽機大人莫怪。”
“可惜了,不是每次都有這樣的機會……”紫胭指的是在李近雪眼皮子底下殺人的機會,想起這位護法,紫胭心中雖懼怕卻又存着幾分不明的悸動。
赤靈全然不似紫胭放肆,她頗為穩重,“這次沒有得手,不知牽機大人稍後如何打算?”
牽機答非所問,“骨肉相殘有悖人倫?”
在場兩人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從來就沒有骨肉相親一說又何來人倫。”
“——又怎會殺不得。”
血紅的瞳孔浮現一道影子,那是在昏暗的小屋裡——
“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名牽機呢?”
受盡磨難的女人依舊清雅自持,那個時候的她眉間總萦着一縷淡淡的愁思,眼睛深處卻有着不曾改變的溫和,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道刻入牽機心裡的紋路,從此不會忘記無比清晰。
這一次牽機再次在心裡描摹女人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可對方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年少颠沛流離受盡苦楚,身邊始終有女人羸弱的身影,不甚有力卻總能護住他替他承受拳打腳踢,遮擋狂風暴雨,每每靠近她牽機總能想起雨後的青草味、隻吃過一回的梨膏糖、滾過草地時草尖擦過的疼、還有太陽下的笑聲與女人溫暖柔軟的懷抱。
就在剛才她聲音斷續,“孩子,替我好好活下去,雖然很苦……可……請你原諒娘,娘會在天上看着你……”
室内天光暗淡,眼前憔悴的女人早已咽了氣,在外一向殺伐果決的牽機思緒散亂如死水一般,已經很久沒有叫過她了,牽機忘了怎麼開口。
良久,目光微動,“娘,您曾問我為什麼要叫牽機……您忘了嗎,牽機劇毒,人人避之。”
“我想讓該死之人付出代價,沒想到有一天您先離開了我。”
場景瞬間拉遠,牽機從昏暗小屋置身于亂雪天地。
牽機的眼裡一瞬間激起血紅,烏發在雪天裡飛揚如屏,一襲紅衣似染血般深重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