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劍上淬毒不講武德,但惡人自有惡人磨,對付封行健這等僞君子,下個毒似乎也不過分,更何況以對方的修為,不使點伎倆,他們再怎麼跑也會被追上。
“先别說話了,你抓緊調息,封行健乃是出竅修為,壓下骷髅草的毒用不了多長時間。”沈明澈迅速往舒懷玉嘴裡又塞了一顆丹藥,梅開二度,再次将對方嗆得死去活來。
沈明澈話音剛落,突然猛地拽住舒懷玉往旁邊一撲,與此同時一股磅礴的靈力幾乎擦着她的腦袋打了過去。
“封掌門還是大意了啊,老朽來助你一臂之力吧。”不遠處的空間一陣扭曲,一個須發皆白的瘦削老者負手而立,“既然是星華宗,欽天閣斷然無法坐視不理。”
“那便謝過木長老了。”封行健邊壓制着體内毒素擴散邊假模假樣地對那老者拱了拱手,欽天閣的出現實屬在他意料之外,看着老家夥的架勢,指不定在旁邊躲着看了多久的戲。
封行健并不希望欽天閣的人将沈明澈帶走,一來是因為自己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二來則是當年六大門派北上讨伐星華宗本就是欽天閣和穹武劍派撺掇的,而原因則是他們曾查出那位神秘莫測的宗主與擁有天道靈物的歸墟有關。
六大門派明面上同氣連枝實則各懷鬼胎,歸根結底就是為了逐利,這欽天閣的木長老打的就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算盤。
木長老眯着眼睛一手捋了捋胡須,另一手中凝聚起磅礴靈力,竟将他枯瘦的手掌鍍出金屬光澤——這看着骨瘦如柴,摔個跟頭就能歸西的老者竟是一位體修!
剛虎口脫險就遇豺狼,舒懷玉覺得他們未免有些過于倒黴,她強提一口氣壓下經脈中的暗傷,剛提劍準備迎擊,沒成想變故又生。
衆人頭頂忽然下起一場墨雨,漆黑的雨點夾雜着淡淡的清香噼裡啪啦地砸下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四處飛濺的墨汁驟然聚集成漆黑的洪流,呼嘯着向木長老翻湧而去。霎那間,三萬裡河東入海,驚濤拍岸。
木長老本來準備打向沈明澈的一掌被迫調轉方向,墨浪被靈力炸開,再度恢複成細小的墨滴,飛快地圍繞那位欽天閣的長老打着旋兒,速度越來越快宛如沙暴過境。
這時,幾個人影從墨色中閃過,木長老驟然推出一掌,卻聽見一陣零件散架的聲響。忽然間,伴随着棍棒的破風聲,背後一股殺氣襲來,木長老回身格擋,宛如金鐵的手掌與一根棍子和一柄鋼叉撞在一起。
拿棍子的像是個猴子,鋼叉的主人看着則像黃貂精,從空中墜下的零件中似乎還有個豬頭,縱是以木長老的見多識廣一時間也沒看明白這鬧的是哪一出。
就在木長老愣住的瞬間,那猴子再次一棒掃過來,竟還張了嘴,“呔!你這妖孽吃俺老孫一棒!”
黃貂精也将鋼叉往後一撤,對着木長老猛吹一口氣,周圍的墨汁飓風随着它的動作席卷而去,黑水頓時糊了對方滿臉。
滔天墨色中,隻聽一人不緊不慢地唱道:“冷冷飕飕天地變,無影無形黃沙旋。碧天振動鬥牛宮,争些刮倒森羅殿。”
舒懷玉覺得這聲音莫名耳熟。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突然從墨色中閃現,舒懷玉剛要拔劍卻聽那人低聲道:“舒姑娘,沈公子,是我。”
那黑咕隆咚的人竟是東隅學宮的顧平生!
舒懷玉詫異道:“你怎麼在這?”
“我也不知道,我和師兄在秘境裡走着走着就突然被傳送到了這附近,聽見打鬥聲發現是你們。”顧平生抹去臉上的墨汁,邊回答邊揮動手中毛筆,再度潑出簇簇黑色飓風。
“夫子有言,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欽天閣逼死先生,此仇不報非君子……”
顧平生話音未落,一道淩厲劍氣破開濃稠墨汁向他襲來。
“躲開!”舒懷玉眼疾手快地将這愣頭愣腦的書呆子推到一邊,同時提劍迎上那道劍氣,轟然一聲巨響後,她接連退後數步才将力道化解,手腕被震得發麻。
墨雲翻滾中,唱腔又起,“五百羅漢鬧喧天,八大金剛齊嚷亂。”
黃貂精和猴精随那唱詞而動,棍棒鋼叉齊揮舞,狂風驟雨遮天幕,乒乒乓乓、噼裡啪啦,好似一出鑼鼓喧天的大戲。
怪不得方才覺得這唱腔耳熟,原來是将鳳凰家主編排得恨不得點火燒人的映桃先生,虧得這人杜撰出一折大戲,猴王跟黃風怪直接化敵為友、同仇敵忾了!
舒懷玉沒想到裴知春擅長傀術,而且身為映桃先生竟還敬業得連打架都要編一折子戲出來,也是個稀世奇人,真不愧能跟沈孔雀玩到一起。
被墨汁潑得同樣黑咕隆咚的木長老似是摸到對方的門路,擡手劈向那黃貂精的正上方,隻聽幾聲清脆的絲線崩斷聲,黃貂精丢魂兒似地不動了,而後被一掌擊中胸膛,炸成了一捧木屑。
雖然有東隅學宮的這兩位幫忙,舒懷玉卻沒覺得有半分輕松。封行健即便要分心壓制體内毒素,實力仍然不可小觑,欽天閣的那位長老雖比封行健差些,但也有出竅修為。裴知春的修為和舒懷玉相差仿佛,借着顧平生的墨色掩護勉強和木長老僵持,可方才已被識破路數,被對方壓得節節敗退。
更何況按照顧平生方才所言,秘境突然将他們傳送到這裡,更說明此處空間現在極不穩定,萬一出現什麼差錯,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裡。
這時,舒懷玉忽然察覺上方傳來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她擡眼一看,那處空間極不正常地扭曲着,噗通噗通幾聲傳來,數十名修士跟下餃子似的源源不斷地從天上掉下來,不僅如此,就連四周環繞的岩壁也開始活動移位。
須彌秘境不會無端有此異動,定是有人觸碰了整個秘境最為核心的東西。
“小心!”
就在舒懷玉分神的一刹那,封行健的劍鋒再度逼至面前,沈明澈猛地将她撞開,碧落劍上靈力驟然爆發,在千鈞一發之際迎上對方的重劍。
封行健方才瞄準了舒懷玉的破綻,一劍用出了十分功力,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過後,碧落這柄由琅玕制成的靈劍竟從中間斷成了兩截,随後沈明澈身體對折着向後飛了出去,直接砸塌了一面峭壁。
封行健冷笑一聲,飛快地掠至廢墟前,正要舉劍劈過去,卻感到背後一股凜冽的寒涼劍意直沖他後心而來,他驟然回身擋住舒懷玉的劍,赤霄與重劍一息之間相撞數次,發出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金鐵相擊聲。
舒懷玉虎口直接被劍上傳來的大力震得崩裂開來,霎那間血流如注,手腕也發出嘎吱嘎吱的骨骼細響,赤霄卻仍抵住重劍死死僵持在一起。與此同時,木長老擊碎裴知春的最後一尊傀儡,直接調轉方向朝舒懷玉一掌打來。
面對前後夾擊,在生死之際,舒懷玉劍鋒往斜下方一歪突然卸力,重劍驟然滑落,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但她則借着身法迅捷的優勢,正好抓住重劍落下的極短間隙,不退反進,幾乎是貼着劍身和封行健錯身而過,與他互換了位置。
這樣一來,封行健正好成了一面人肉盾牌,而那位木長老卻并沒有因此而收回那氣勢磅礴的一掌,頗有将兩人一起拍成肉餅的架勢。封行健低聲罵了一句,隻得暫時調轉矛頭提劍去擋。
掌風與劍氣轟然相撞,不知是兩位大能山呼海嘯般的靈力過于強橫,還是秘境再度出現異動,他們腳下所踩的沼澤竟轟然塌陷,方才還打得你死我活的衆人瞬間成了難兄難弟,一起掉進下方的無底洞裡。
顧平生驚愕地看着遠處那幾人掉入深坑,剛想下去查看,一根青色的帶子直接沖破煙塵迎面飛來砸在他臉上,觸感冰涼滑膩——竟是條蛇!
姓顧的仁兄差點兩眼一黑以頭搶地,千鈞一發之際卻被人一把拎住領子飛上天去,顧平生雙腳離地的瞬間,沼澤中流動的猩紅銘文如同毒蛇般蹿了上來,差一點勾住他的小腿。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好的運氣,許多沒能及時反應的修士直接被詭異銘文纏上,幾息之内臉色便灰敗下來。
那邪嵬的陣法終于真正運轉了起來,将死寂之地化為一方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