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的主建築呈方形,三層樓三面俱是成排小屋,内抱天井,從天上看就像個敞開的口袋。在松非印象裡,此處一向人潮洶湧,吵得像紮了一口袋雀鳥。
而現下,口袋幾乎空了。
晏一再不理俗務,也知道這情形實不似開門做生意的樣子。他略略一探,道:“有人,并無陰氣。”
松非點頭,臉色微沉。他行至大門處光栅前,光栅自動閃開,有明亮呆闆的脆音自門側傳來:“貴客臨門!貴客臨門!”
林小寒奇怪地看過去,隐約看到門口懸着一隻鹦鹉,凝目細察時,鹦鹉扇扇翅膀,看上去竟似木頭拼湊而成。
晏一回頭一瞥,道:“傀儡術而已,不必在意。”林小寒唯諾應聲。晏一轉念似是想起到了什麼,但按下不表,跟着松非直直走近正對大門的一間堂屋裡。
從屋外看隻是一間鬥室,入内後卻一下寬敞起來。室内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似是從壁挂的怪獸頭顱上散開的。迎面橫着一條寬闊櫃台,櫃台後半躺着一個足挂木屐的中年漢子,看似潦倒,倒也有元嬰修為。櫃台上擺着幾件形态各異的小雕塑,怪模怪樣,有幾個似能與壁上獸頭找到些親緣,也不知是祥瑞或是什麼旁的象征。
松非拿起一件,還未開口,櫃台後那人便道:“這位前輩,如今是潮汛季節,什麼船都出不了港。”
晏一看着松非的眸色更深了些,聽他道:“我們有要事在身,請問最快幾日後能安排?”
那人道:“潮汛剛起,再怎麼快,也要三月功夫。海上讨生活,都得看天臉色。若是前輩當真緊急,倒不如走陸路來得便捷。”
他朝晏一與林小寒處瞥了眼,道:“如您老放心不下家眷,還是在城中靜待為上。”
松非默然。
晏一見他似有慚色,傳音道:“你尋常不在這界遊逛,不知時令實屬平常。不必自責。隻是現下,我們是否要留在城内?流離谷那邊,是否還會來釁擾不休?”
松非回道:“弟子謝師尊寬容。此地勢力犬牙交錯,并非獨屬某家。但既是交易為主之地,當屬雁閣勢力最大。弟子以為,我們不妨去雁閣暫住,以避可能的搜捕。”
這些事縱在仙界往往也是松非安排。晏一乍一聽未覺得有什麼不對,便點了點頭。
他們正待走,卻又有一人進屋。
來人一身杏黃衣衫,姿貌甚佳,眉間朱痕醒目。
晏一與松非對視一眼。
分神八層,是個高手。
他向船行的中年夥計問了一通話,與松非所問如出一轍,中年人仍是一般答複。這人卻不依不饒,道:“如我買一條船,又如何?”
夥計似也少見這樣豪奢的客人,愣了片刻,還是道:“前輩,小人不敢刻意為難,就算您買了船,也沒有操船人手敢在此時下海。您若勉強入水,不過枉送自家性命。無邊海上這等時節,稍有個風浪,連元嬰都逃不出。”
那人眉頭緊鎖,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松非覺得這人面善,思索片刻,傳音道:“這是景玄派的前掌門高若遠。先前他聲稱要全心修煉沖擊合道,将掌門之位傳給了弟子秦英,卻不知為何出現在此,還如此急迫想要渡海。”
晏一看過輿圖,自不必松非再解說景玄派是與流離谷比鄰的大勢力。他凝神往高若遠識海中淺探,卻似被燙着了般收回了神識,皺眉道:“他的來意無關你我,我們走。”
松非不明所以,因體質差異,他縱能窺探低一階修士的心思,卻無法像晏一一樣輕描淡寫。為免橫生枝節,他隻得先按下疑惑,帶着晏一與林小寒離開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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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界真的沒救了。
晏一無語,晏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不爽。
居然會發生弟子悄悄闖入師尊潛修地将之亵渎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做師尊的不清理門戶,居然直接落荒而逃。
還有,這等醜事,就不要放在識海淺層時時回味了吧?簡直瞎眼。
他又回憶起被松非咬過之後的感覺。很溫暖,很安心,像天地間久行的孤獨旅人忽然歸家。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要是松非也敢如此,打死算了!
松非飛在前側引路,忽然背後一寒。他回過身,見師尊面紗遮蔽後唯餘着一雙流波潋滟的眸子露着,也不知想到什麼,似是在動氣,眸光較平素更添幾分生機。怕被他察覺異樣,他不敢多看,忙一指下方,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