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非起身,面露慚色道:“不曾。師尊想重煉含露環?”
晏一道:“是。孤陰信香過濃,它承不住。”
松非道:“論起信香,玉鏡确不及光朱收放自如,是弟子疏忽了。”
晏一道:“倒也不必自責。”
“你這趟出來前,又怎知會遇到為師?更别提預知這見鬼的體質了。”
“隻是,你既不煉器,自無火種可以借我。光憑靈力煉制,怕是趕不及避開肖小搜索。”
松非敏銳地注意到,他說的是“肖小”而非“敵人”。即使奪路有些狼狽,他依然未真正将這界人事放在心上。
想被他放在心上,無論愛恨,都太難了。
松非道:“師尊所言甚是。弟子以為,我們不如盡早前往海嘉城,以神識蒙過守衛。能直接出海最好;若是暫時不能,也大可在那邊收買師尊所需種種。”
晏一應是,道:“先改裝束罷。”随手脫下外袍。
林小寒想起那日他更衣的坦然,不待松非開口,急忙忙爬起身躲到不遠處一棵樹後。
這行徑倒讓晏一一呆。他看向松非,松非歎氣,行至他身畔,揮手一道禁制将兩人隔在當中,從外間看去,那處不過一片散着落葉的空地。
“師尊……”
勸什麼?叫他更衣要避着人?師尊定覺得他也被打傻了。
“此處不比仙界,師尊更衣時,還是要留心四下,莫給肖小可趁之機。”
晏一道:“我一直留意着。百裡之内除了我們之外,并無修行小成以上者。”他掏出套衣服,丢給松非,道:“替我更衣。”
不是法器的衣服真是太麻煩了,居然要一件一件穿脫。
松非喉結上下滾動,他抓着衣服,穩了穩心神,才道:“是。”
這日之前,松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榮幸,脫下醒着的師尊的衣衫。
晏一目光甯滞,顯然未将心思放在這瑣事上。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不避嫌,叫松非既内疚又惱恨。
但他還是手腳麻利的脫掉了晏一身上濕而香的衣。随手放進儲物空間之中,他癡迷地望着他。
化身之體亦是他的師尊。最初的最初,在師尊如今所有的記憶之前,對那般弱小卑微,克盡六親的他回眸一顧的,也不過就是他萬千化身之一。
那曾無意間引動萬界傾慕的風華,到最終,矢志不渝追随左右的,唯他一人罷了。
師尊必須動情。
也隻能對他動情。
察覺到他精神震動,晏一側目道:“怎麼,有異變?”
松非回神,道:“無事。”不再亂想,快手快腳替他穿上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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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一師徒一行隐秘改道海嘉城的同時,被破開缺口的幻水定坤大陣處也迎來了新的支援。
收到消息,白津遙帶着陣堂堂主艾良工并幾個陣堂弟子,與夏氏兄弟會合。
艾良工先是明贊暗損了一番夏氏兄弟亂來緻大陣被破,末了又道:“從前和衍在谷内,老夫沒察覺他對陣法有什麼高超心得。按兩位掌司的說法,你們不過交手片刻,陣法就被尋着破綻一擊即破。如此眼力,應也不屬于那元嬰小兒。”
“素聞彩雲觀有位陣法大師名曰魚華容,已有數百年未曾出世。莫不是他意外失了肉身,恰巧附在孤陰身上?”
“魚華容是彩雲觀主雲鴻雪的師弟,亦是精通天雲魂術。此子昔年以風流浪蕩聞名西陸北陸,像和衍這般少見風月的,嘿……”
白津遙咬牙道:“我不管那妖人是什麼來頭,他勾引和衍,就是自尋死路。”
夏涵未受傷,剛被艾良工一通排遣,正心裡冒火,聞言便道:“若非顧忌和衍是二谷主的心上人,我兄弟二人又豈會未盡全力便功敗垂成。”
“心上人”一詞像是根針刺在白津遙心上,他亦變了臉色,道:“夏掌司這是什麼話,我們俱是光朱,難道還能暗中苟且不成?”
夏涵道:“怕是二谷主想苟且卻不得,人家還是更愛玉鏡。那孤陰确實銷魂至極,若能到手,二谷主也不妨一嘗,說不定從此正過心。”
艾良工一貫沉迷陣法,修為隻到分神期,眼看這兩位就要打起來,忙插在當中,道:“都是自家人,兩位看在老夫面上,切莫内鬥。當下還是修補陣法,再行搜尋他們為重。若真捕到孤陰,老夫倒想先與他切磋一番陣法精奧。”
白津遙捏緊折扇,冷笑道:“谷主已下令以盜寶出逃為名通緝和衍,于雁閣高挂懸賞,凡提供确切線索者皆可領花紅。我并未反對谷主決議,是非如何,孰奸孰忠,谷主他老人家自有公斷。”
幾人話不投機,各自分散,隻剩下艾良工對着陣法殘缺大加贊賞,兩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