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特·克斯汀和他旁邊的小瞎子突然陷入了沉默,科茲曼心情終于開始轉晴,被怠慢以及被冒犯私人領域産生的怒氣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死人當然隻能算工具,因此允許被帶上船。
至于他們是否是自願,以及是怎麼成為擁有行動能力,和普通人完全無異的活死人,一時怔愣的雲頤無暇顧及。
他的心重重沉了一下。
像是整個人直接浸泡進寒冬季節的湖水裡,雲頤恍然發現,阿爾傑與故人極為相似的長相和性格讓他并不喜歡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尤其是這樣近在咫尺,這麼詭異的死訊。
許多積壓在腦子裡疑問頓時有了答案。
船長對天使寬容的放行、阿爾傑上船前的勸阻、以及為什麼在船上見到小少爺的那一刹那,阿爾傑會情緒突然失控。
……大概是,阿爾傑以為沒有邀請函的小少爺被做成了和自己一樣的,被主人随意差遣的工具。
“她是個幽靈。”科茲曼冷哼一聲:“幽靈可比死人惡心多了,死去的人永遠不會醒來,但是幽靈還會神出鬼沒的冒出來,做奇奇怪怪的事,煩死了,一點也沒有規矩。”
傑茜嘴唇顫動,最後什麼也沒說。
船上與她類似的存在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雲頤想,這艘船難道真的如邀請函上所描述,是真正意義上的幽靈船?
就像奇聞故事書裡描繪的幽靈海盜船,船舶上的每個零件、每片船帆、每根帆索都有自我意識,會在固定時間活動,所以海盜船活動時不準客人在房間外溜達?
這可以用來解釋剛剛門外那些嘈雜的敲擊聲。
那是産生自我意識的船上物品,在四處巡邏。
那些船員難道也是幽靈?
船長也是?
不然他們為什麼同樣對規則視若無睹……船長明顯擁有掌控這艘船的力量,如果他是個普通人,解釋不了力量從何而來。
雲頤努力挖掘疑點,與剛剛所得知的信息結合起來。
為時七天的尋寶之旅,卻有許多人蹲守已久,拼命想擠上這艘心目中的方舟……在岸上哭得天崩地裂,像是再也見不到孩子的父母……航行在深海時不穩定的時間……船上的食物保鮮技術……
一船已死的幽靈,帶着十二個年幼的貴族後代去尋寶。
是尋寶,還是逃難?
……
……
傑茜被懲罰了。她跪在地上收拾那些散亂的玩具,将滿地倒塌的積木和破碎的拼圖一點點恢複原樣,卡牌收回牌盒,棋子歸回棋盤,她幹的很認真,就在伯尼的不遠處忙碌。
“你是怎麼變成幽靈的?你會害人嗎?”
縮在角落的伯尼忍不住詢問,聲音微弱。他眼睛看不見,最靈敏的就是觸覺和聽覺,而這兩樣都不足以讓他分辨危險,自我保護,而且,他的導盲杖還丢了。
沒有導盲杖,走路都是個問題,聽說外面這麼危險後,伯尼簡直想藏在角落一輩子不出來。
“不會的,不會害人。”傑茜聲音更小,未經允許,她大部分時候根本不敢和别人說話,看着比伯尼還要内向,不擅長交際,也還沒習慣自己幽靈的身份。
“變成幽靈……有保密協議,抱歉,我不能說。”
雲頤正在和科茲曼交談,隻不過交談并不順利,他注意力從科茲曼喋喋不休的貶低言論移開了,準确的捕捉了“協議”這兩個字。
他轉過頭,看了一下傑茜——這個年紀約在二十多歲,個子不高的女孩。
圍觀群衆中也有年紀相仿的女孩,她們身上的污染十分嚴重,而船長、阿爾傑、以及其他客人攜帶的幾位年老仆人靈魂卻很幹淨,毫無污染痕迹。
奴仆的出身都很低,完全可以排除從小被保護的很好,沒有受過污染的可能,那麼隻剩一種——
他們身上的污染被用什麼手段去除了。
奴仆和主家不需要另外簽署協議,和外部勢力才需要保密協議,科茲曼的家族大概是将這位女仆送到了什麼地方,回來後,女仆就變成幽靈了。
這個世界有超自然的規則力量,自然也有宗教,而且發展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越是絕望的境地,人類越喜歡将希望寄托虛無缥缈的東西上,像什麼“往生說”,“極樂天國論”,“夢境論”……
年幼的埃特·克斯汀對這些完全不了解,但雲頤窺聽過前面船長和威爾·赫特對話,威爾·赫特是個虔誠的神職人員,對方的上船的籌碼很有可能就是宗教機構提供的,而上船的規定有一條是這樣的:登船者必須身心純淨,或是接受過教會‘淨化’的純淨者。
教會也許掌握着一種淨化污染儀式,隻不過副作用很大。
污染去除了,命也丢了。
也許事實是如此:這些有錢的大家族與教廷達成交易,把一堆仆人送到了教廷,集體淨化,死了的丢棄,活下來的幽靈用特殊的方法塞回身體裡,然後,以仆人身份上船?
這些幽靈有什麼用呢?
大概也不需要有什麼用,他們從活人被淨化成幽靈的唯一目的,就是照料好這些沒什麼自理能力,嬌貴的少爺小姐。
……雲頤感覺到,自己似乎揭開了這艘船真相的一角。
不過得到這個信息後,雲頤已經可以确認罪神眷屬不藏在船員和這些仆人中間,以他掌握的常識來看,即使是最低級的寄宿,也要求被寄宿者靈魂完整,而污染後又淨化幹淨的靈魂就像被啃了一口的蘋果,什麼也藏不住。
“雖然現在沒人騷擾了,但我剛剛說的可不是玩笑,科茲曼少爺。”
雲頤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騎兵牌平放在小茶幾上:“我們的船上确實有一個很危險的人,為了安全,我們得把他找出來,而且不能大張旗鼓的讓仆人去找……你看,她能照顧你生活上的一切,但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她幫不了你,危險隻能我們自己解決。”
科茲曼又轉頭惡狠狠的瞪了傑茜一眼,很罕見的,沒有第一時間貶低對方的提案:“你想怎樣?”
雲頤笑了笑,表情捉摸不透:“要不要來玩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