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畫眼裡的光黯了黯,下意識垂下視線。
她不想再問,也不要宋序再說。
方才寡言的宋序,這會卻不放過她了。
“如露殿就在不遠,郡主要去看看嗎?”
嘉畫淡聲:“不去。”
下午,染了日光的風是暖的,但灌入亭中,卻似冷箭穿心而過。
嘉畫瑟縮了下,捏着衣角:“我要回去抄經了。”
宋序攫住她手腕,面色平靜:“郡主心心念念的小秦将軍的牌位就供奉于此,為何不願上前?”
嘉畫沉默,垂着眼睫看不清情緒。
宋序俯身:“郡主既分不清眼前人與心上人,不如再近點?”
“放手。”嘉畫冷聲。
宋序沒有放開她。
“郡主說自己不信神佛,卻常往業靈寺來,難道不是因小秦将軍之故?若是不接受他故去的事實,何必來此?若已接受,又為何不願直面?”
他上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壓迫感更甚:“自欺欺人……有意義嗎?”
“宋序!”嘉畫用力掙脫他手,擡眸與他對視,“你放肆了!”
她仔細盯着與秦淮書一模一樣的眉眼,眼眶逐漸泛紅。
“不要仗着你這張臉,以為我可以無限容忍你……”她咬牙,眼裡漸漸蓄了淚,“我一直很清楚你不是他,你隻是個替身,而我進不進如露殿,不是你有資格置喙的事!”
宋序沒有說話,隻是望着她。
嘉畫眼睫輕顫,便有淚珠控制不住地順着臉龐滑落,雖然在哭,可眸中倔強與憤怒更甚。
宋序沉靜的目光漾起了漣漪,心口也泛起絲絲縷縷的疼。
他皺了皺眉,幾乎沒有過多思考的,伸手輕輕拭去她眼下的淚。
“……别碰我!”嘉畫後退一步,聲若堅冰,“身為侍衛便是下人,不要僭越!”
宋序收回手,神情不變。
“若郡主以為我不是個合格的侍衛,大可解雇我。”
嘉畫冷笑,說着尖銳的話:“是,若是主子厭倦了,自然可以随時抛棄,以免留在眼前礙眼,不過現在我對你尚有一分耐心,願你不要得寸進尺。”
她離開了亭子,卻又頓步回首:“你不必留在我院中了,不過我若是召你,你便要即刻出現。”
說罷疾步離開。
宋序久久凝着她背影,直到于秋風枯葉中不可見,仍沉默良久。
他低不可聞地輕歎了聲,才發現方才垂在身側的手心已捏出血痕。
*
和星朝書房内探了幾次首。
郡主出去散心的,回來卻更不高興,雖未直接表現出來,卻沉默地抄了一下午經。
她尋來烏刀放進去,郡主也隻将烏刀抱到軟椅上睡覺,沒有與它玩耍的興緻。
直到日暮時分,宋序仍然未回,郡主也不問,和星便猜到,大約是與他有關了。
這個宋公子,除去容貌,與小秦将軍性子其實也是像的。
小秦将軍隻與郡主一起時才開朗跳脫,對待其他人,哪怕是郡主府的人,也總是沉靜少言,客氣疏離。
雖戰功赫赫,張揚耀眼,秦淮書卻甚少與一般人來往,大約與秦将軍家教甚嚴有關。
不過這樣的人,卻為郡主屢次逾矩,甚至有一次當街将朱衣侯世子揍了,被秦将軍狠狠罰了一頓。
和星想,從前郡主帶回來的那些人,或許有幾分小秦将軍的影子,卻個個谄媚阿谀,連她都瞧不上,一旦神不似,形也就愈發不像。
這大約便是郡主不多久便厭棄他們的原因。
天色漸晚,晚膳已在準備,和星進去點了燭台。
“天暗傷眼,郡主明日再寫吧。”
嘉畫停筆,問她:“和星,你怎麼不問我生什麼氣?”
和星道:“郡主煩着,我若再問,豈不更煩?”
嘉畫低着頭片刻,将筆往桌上輕輕一擲,濺出幾滴墨。
“我若不說,心裡悶悶的,但主動說又沒面子……你應該問我的。”
和星一愣,立即正色道:“原是如此,其實婢子早就想問了,憋了一下午,比郡主這會兒還難受呢,郡主允許我問,真是救了我的命。”
嘉畫被這話逗笑了。
和星見狀便問:“是不是宋公子說了不該說的話,惹郡主生氣了?”
嘉畫坐下,半趴在桌上,用筆杆去挑燭火:“……你知道他今日下午去了哪嗎?”
“哪兒?”
“如露殿。”
和星心中一驚,卻一時無話。
如露殿供奉着一尊小秦将軍的靈位,她知道郡主是絕不會踏足的,她在清醒地逃避。
便如她隻在秦淮書生辰之日慶祝,而無視祭日一般,她從不祭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