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畫在禁足之前,也來過業靈寺很多次,不過都是在前殿。因旨意,素衣簡服,隻帶一二仆婦或不帶人,不暴露身份,與普通香客無異。
今日亦是如此,未施粉黛,未戴钗環,一身料子平平款式簡約的衣裙,像一個尋常良家子,不過因着美貌,且氣質清新脫俗,倒有清水芙蓉之感,依然會引來些目光投擲。
嘉畫不信神佛,來業靈寺甚少進殿,即便進殿也隻看不拜,大多數時候隻是一個人慢悠悠逛逛,漫無目的。
業靈寺是名寺,地方大,風景好,附近住的普通百姓也有在閑暇時進寺歇腳的,因此往來人多。
嘉畫來業靈寺很多次,對前殿較為熟悉,從山門到大雄寶殿再到羅漢殿,便是不信鬼神,她也幾乎都認識那些佛菩薩了。
今天算是抄經抄的煩悶,故而不想去瞧那些佛像,隻沿着白玉欄杆于寺中湖邊散步。
湖中養着不少錦鯉與烏龜,與後殿放生池水道相連,偶有遊人駐足投喂的。
湖邊種了許多榕樹,都有百年以上的壽命,根系發達,粗大的樹幹上伸出密密麻麻的氣根,甚至互相連在一起。
嘉畫走到樹下,擡頭一看,滿眼祈福紅綢,有些還墜着木牌,随風飄揚,碰撞出清脆聲響。
旁邊不遠處就有替人寫字的人,許是這會沒人來照顧生意,又見嘉畫獨自站在樹下,便主動打起招呼。
“姑娘要不要買個祈福牌子?不管是求财還是求姻緣求健康都成,屆時親手挂到樹上,受寺裡香火,更靈驗些。”
“不寫。”
“寫一個吧,最便宜的紅綢隻要十文,見你面善,隻要你五文。”
“不寫。”嘉畫皺眉。
她隻想安靜待一會兒,吹吹風看看魚。
正欲換個地方,卻偏生插進來一道聲音:“姑娘若是囊中羞澀,這錢本公子替你出了,那攤上牌子随便挑就是。”
嘉畫側首去瞧,見一個錦衣玉帶的青年公子大步而來,手搖紙扇,身後随行兩個小厮。
衣冠楚楚,倒是一副纨绔相。
嘉畫也遇見過纨绔,認不出她将她當做平民女子調戲的,不過這裡是業靈寺,這種情況不多見。
“不用。”她神情淡淡,不欲多糾纏,準備離開。
“急着走什麼?”那錦衣公子走近,合起扇子攔住她的去路,笑道,“姑娘也是住在附近?怎麼一個人?來寺裡求什麼的?”
嘉畫本就心煩,現在更煩了,對他沒有好臉色:“讓開。”
小厮喝道:“小女子不識好歹!知道我們公子是什麼人嗎?!”
“我管他是什麼人。”嘉畫不耐,“讓不讓開?”
那錦衣公子面上似有些挂不住,笑意也淡了:“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嘉畫卻反而笑了笑:“是嗎?我就喜歡吃罰酒。”
“喲呵,還挺辣啊!”錦衣公子挑眉。
小厮趁機道:“瞧她打扮也沒什麼來頭,估計就是哪家附近上香的姑娘,公子喜歡不如索性帶了回去,調教兩日也就乖了。”
嘉畫瞥了他一眼,心道這麼熟練,想必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又想她強搶民男算什麼,隻不過在女人堆裡聽着霸道,在男人堆裡還真排不上号。
她故意問:“這是業靈寺,人來人往,你敢做什麼?”
錦衣公子露出笑:“姑娘,他那屁話可别被吓到了,你家住哪,不如本公子送你回去?”
剛說又話鋒一轉:“人來人往又如何?你信不信我便是大搖大擺扛着你走出去,也沒人敢攔?不過本公子可不是那樣不憐香惜玉的人,所以你應該懂事一些。”
他故意說的大聲,而旁邊寫字的那位早已不敢作聲,也不敢走,隻是低下頭當作沒聽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嘉畫賭他不敢,卻覺得無趣,懶得糾纏,擡腳欲走,倒被那小厮眼疾手快上前一推,踉跄兩步,險些跌倒。
好在有人及時接住了她。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是誰,便有人站在她身前,身姿挺拔高大,寬肩窄腰,将她完全擋在了身後。
宋序?嘉畫有些驚訝。
宋序語氣平靜:“各位,别在佛門找死。”
“你是誰?”錦衣公子一怒,将宋序上下打量,見他雖氣質俨然,容貌俊朗,不過粗衣布袍,料定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當即放心。
“什麼人也敢學英雄救美?”他嗤笑一聲,搖着扇子,身後兩個小厮一起哄笑,站到他面前,與宋序成對峙之勢。
方才無趣,這會兒卻有趣了,嘉畫默不作聲,饒有興趣地旁觀熱鬧。
宋序輕轉手腕,沒有說話。
從枯生試出他有功夫以來,他便自己練過,的确無須思考,招式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仿佛無數次練習,早已刻進肌肉中。
他不想将這部分歸結于碎片般的記憶,隻想大約是老道士從前教他防身的,他隻是醒來忘了而已。
但現在,他想實戰試試。
原本淺淡的眸子忽然盈然戰意,氣質也仿佛瞬息變了,銳利鋒芒,似一柄劍。
他并未主動出手,不過往前走了半步,低頭盯着那方才對嘉畫動手的小厮,那小厮猛地一驚,生出緊張,下意識朝他面上揮拳。
宋序揚唇,幹淨果斷地攥其手腕,輕輕一帶,那人便如斷了線的風筝般被抛了出去。
小厮驚叫一聲,差一點跌倒湖裡,連聲痛呼,另一位驚恐之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後退兩步才想起來出手,卻被如法炮制般地扔到一塊。
兩人連滾帶爬地回到錦衣公子身邊,灰頭土臉,不敢擡頭直視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