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銘悶哼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黎霜怒然,“你那密室隻有你的兒子,哪裡有其他人!”
賀銘突然笑了,凄涼又諷刺,“原來……原來大人什麼都知道了。”
那日在府中說什麼案子已經水落石出,全都是诓他入局的。
到頭來,一切都是黎霜和裴晏演的一場戲罷了。
他恨自己心急,恨自己太沉不住氣。連這點把戲都看不出來。
裴晏轉了轉火鉗,聲音帶着誘哄,“你隻要說實話,想必寺卿大人也不會太為難你。”
“是嗎……”賀銘苦笑。
黎霜沒有心思再多說什麼,“孩子在哪兒?是死是活?你到底是怎麼處置的?”
“大人的問題也太多了些吧……”賀銘又猛地咳嗽了幾聲,臉上血色肉眼可見地消失。
“好說,”黎霜轉身,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小玉瓶來,倒出一顆極小的藥丸似的東西。
她不由分說地将那東西塞到賀銘口中逼他咽下。
裴晏放下火鉗,“這不會是給我吃的那種藥吧?”
黎霜不答,對賀銘道:“這藥足夠讓你撐上兩刻鐘,若你還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地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藥丸是黎霜特地研制的,就是為了應對賀銘這樣的情況。
裴晏拍了拍手,“大人真萬能。”
賀銘被迫咽下那藥丸後,果真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連傷痛都消減了很多。
他不再咳嗽,聲音也不再虛弱,擡眸道:“大人既然手眼通天,就該自己去查,何必來為難我呢?”
見賀銘仍不肯松口,裴晏頓時火大,火鉗又被他舉到了賀銘身前。
賀銘瞥了裴晏一眼,緩道:“都說大理寺卿心細如發,沒有什麼線索能逃過他的眼睛。怎麼,大人,還想在我身上白費心思嗎?”
黎霜皺着眉,微張了嘴,腦中萬千思緒攪在了一起。
“他在拖延時間!”黎霜咬牙切齒,轉頭往衙獄外奔去。
裴晏明白過來,直接将火鉗丢在了賀銘身上,咒罵了一句:“不知死活的東西!”
賀銘痛呼一聲,看着二人急忙離去的身影,面上浮起瘆人笑意。
卻說黎霜一路跑到賀銘的宅子,好不容易幹了些的衣裳複而濕透,發冠也不知哪去了,頭發盡數散落。
裴晏險些要跟不上,好說歹說才追上已經跑到後院的黎霜。
然後,他看到了必會讓大部分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瓢潑大雨中,不遠處的幾人拿着鐵鍬一刻不停地往身前的土坑裡挖土填埋。正逢一道驚雷,世界亮了一瞬,讓黎霜和裴晏都看清了一絲那土坑裡的情形。
人,是人!
黎霜沒來得及顧上對雷鳴電閃的恐懼,拔腿沖向那處。
“滾開!”
正忙活着挖土的幾人被黎霜推開,正要上前捉住黎霜時,背後猛地被捅了一刀。
幾人還未曾知道自己怎麼死的,便已咽氣倒地。鐵鍬落地聲大得刺耳。
黎霜跪在土坑邊,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探了出去,似下一秒就要跌落。
裴晏眼疾手快抓住了黎霜的一片衣袖,保證她不會失足掉落。
黎霜突然哭了。
那土坑裡橫七豎八躺着的,不正是那九個先前失蹤的孩子嗎?
他們皆無生氣,最上頭的孩子身上已被蓋了些土,又因為暴雨之故而顯得泥濘而肮髒不堪,連手臉都快分辨不出。
整整九個孩子,都這麼死了。
黎霜不知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她隻是無聲地哭着,随後艱難起身,要去搬過後院放着的木制帏帳。
裴晏搶先黎霜一步,沒等黎霜動作,自己就将帏帳搬過,置于土坑之上。
這樣,這些孩子就不會淋雨了吧。
黎霜自覺自欺欺人,可總想做些什麼來贖自己的罪孽。
要是……要是她早些發現呢?或者是她早些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那些孩子是不是就還有救?
可現在,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讓九個孩子白白喪命。
黎霜被深深的無力感裹挾,冰涼的雨似有所感般越下越小,盡數變成了黎霜的眼淚。
她蹲在地上,以手掩面,不在意污泥弄髒了自己的臉,隻是無聲發洩着。
裴晏站在黎霜身後,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不知該放到何處,“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半個時辰内,雨停雷止,後院寂靜如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