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殿下……
蘇澄坐在空蕩蕩的宮殿裡,遙想着那張與聖上有幾分神似的臉。
他心下思緒萬千,不知不覺出了神,這時,屋外突然傳來叩門的動靜。
蘇澄吓得險些碰翻手邊針線,來不及收拾,就急急忙忙出了門。
門外是一個他沒見過的太監,個子意外高大,帽子卻戴歪了。
這陌生的太監長得有些兇,蘇澄心下警惕,卻看見他擡手奉上了一個精緻的盒子。
盒中裝着的,是一個雕刻細緻,紋樣特别的手爐。
蘇澄不敢輕易收東西,推辭幾番,那太監卻告訴他:“這是九殿下送來的,奴才不敢拿回去。”
蘇澄愣了愣:“可是九殿下不是還在冷宮……”
“九殿下無恙,已離開冷宮,路上發覺冬日已至,特讓我送一副手爐來。”
難怪他今日怎麼求見,冷宮裡都無一點回應。
蘇澄微笑,收下手爐,面上多了幾分紅暈:“多謝九殿下。”
兇臉的太監一時怔愣,他正欲說什麼,突然聽見周圍傳來其他宮人的聲音。
他正了正帽子,快步離開此地。
成霄知道,他擅自借蕭燼之名送禮,必定受罰。
但蕭燼此時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裡,想來也不會罰的太重。
他想到,少年皇子此時一心想着的人竟是那個纨绔男妃,不禁歎息搖頭。
成霄跟了蕭燼那麼多年,見過他手起刀落殺過無數人,卻從未見過他如此深切地恨過誰。
昨夜,蕭燼就那麼坐在冷宮裡,等了整整一夜。
在得知沈玉衡清晨便移駕去了養心殿後,他甚至失手殺了手邊的兩個太醫。
滿屋滿牆的鮮血氣息,至今久久不散。
-
養心殿内。
藥草氣息的香霧仿佛已經沁入了這裡的每一件擺設,無論走在哪裡,都有那股淡淡的異香追随腳步。
禦前太監方公公将沈玉衡送至寝殿,幽幽地退了下去。
沈玉衡等了一會,見面前無聲,才小心翼翼地擡頭。
蕭槐在金碧輝煌的龍床上,紗簾垂下來,令他消瘦的面孔在香霧裡更加模糊。
幾日不見,蕭槐周身那股可怖陰森的氣息似乎弱了一分。
他身上,活人的氣息也少了一分。
過了許久,蕭槐才終于擡起手臂,招了招手,喚他過來。
沈玉衡照他說的坐在床頭,讓蕭槐将頭輕輕搭在他的膝上。
即便身體因為緊張和抵觸僵硬的不行,但沈玉衡還是能明顯感覺到老皇帝比前些日子虛弱了,臉色也越發蒼白。
至于理由,恐怕和十六皇子的死,和驟然瘋了的瑤妃有關。
沈玉衡對蕭槐并無任何愛戀之情。
可是想到幾日前,蕭槐還像父親般輕聲哄他入睡,沈玉衡心裡莫名有點不好受。
突然,蕭槐弓起身,攬着沈玉衡劇烈咳嗽起來。
一片刺眼的血花倏地在沈玉衡眼前炸開,沾濕了他小腹前的布料。
他一下慌了:“陛下,臣去喊太醫過來……”
“不必。”蕭槐按住他,力氣大的出奇。
男人撐着身子坐起來,如瀑的黑發全都飄拂過沈玉衡的身前。
他擦去嘴角血紅,嗓音沙啞:“朕這副身子,要是繼續用湯藥吊着,隻會越來越虛。”
“可是……”
“好了。”
蕭槐重新躺下,一手捧起沈玉衡的臉;
像欣賞一件漂亮的珠寶,左右端詳着看了看他。
“朕隻要看着你們年輕漂亮,心裡也就舒服多了。”
沈玉衡有點别扭,但還是沒有抗拒,容他這麼捏着自己的臉。
蕭槐身上隻一件太極圖樣式的白色道袍,唇邊殘留鮮紅印記,香霧之中,仿佛水面下忽隐忽現的紅額白鯉。
他手上沾着的血,也沾在了沈玉衡的臉頰上,将那淡淡的血腥也染上了他的面頰。
蕭槐忽然問:“沈妃覺得,棋兒和老九,誰更适合坐朕的龍椅?”
沈玉衡一愣,放松的神經立刻又繃緊。
來了!
是送命題!
沈玉衡憋了半天,終于是小心謹慎地告訴他:“九殿下年紀尚小,不能擔當大任,二殿下自然合适一些。不過,臣也聽說,二殿下平日性格張揚,似乎樹敵頗多……”
男人唇角上揚:“沈妃倒是知道的清楚。”
蕭槐似乎對沈玉衡的答案相當滿意。
沈玉衡學着當日蕭槐哄他入睡的拍法,也輕輕拍着蕭槐。
氣息微弱的天子枕在男妃的膝頭,連藥也未喝,便靜靜睡了過去。
感受到蕭槐逐漸均勻放松的呼吸聲,沈玉衡松了口氣。
他擡起頭,視線輕輕一瞥,下一秒,猛然生出的冷汗打濕了後背的衣物。
養心殿的窗紙外,映出一個漆黑的人影。
窗紙被刀刃劃開一道橫向的,長長的口子,露出窺視者含着濃濃殺氣的雙眼。
沈玉衡絕望地閉了閉眼。
……為什麼是蕭燼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