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常苒忽然顯露的母愛,想說什麼卻并未說出口,張了兩次嘴都未發出聲音,可臉上已經顯現了憂慮之色。
“娘娘,娘娘慢些。世子已經救上來了。”
遠處由遠至近,一個清脆的聲音穿透了天際一般,仿佛從頭頂位置炸下來。一下打破了這邊短暫的寂靜。
那嬷嬷聽到這個聲音,身子顫抖了一下。
急忙一把從常苒懷中奪過蕭憫哲便抱在自己懷中。
又開始哭天搶地的哭嚎。
相反蕭憫哲剛剛恢複的平靜,反倒顯得分外虛弱。仿佛被嬷嬷壓在懷中,氣都喘不上了一般。
“唉,你......”沐菊離得最近,自然看的清楚,忍不住出言。
那蕭憫哲被抱走時,小手還伸展着抓着常苒的衣裳。那胸口位置花枝都被揪的皺起。甚至常苒也被抓的一個趔嗆,仿佛蹲着的身子就要栽倒。
常苒的目光從蕭憫哲身上,轉而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不遠處牡丹叢後,透過花叢空隙,不斷閃過花花綠綠的光影。
蕭憫哲恰時松開了小手。或許是離得略遠了些,或許是他的手無力從而抓不住了常苒的衣襟。
常苒微微起身,沐菊也跟着起身,順勢扶起常苒。
那一身團簇華裙的女子,提着裙擺穿過花叢,便跑了過來。跑的太急在穿過花叢時被拌了一下,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那頃刻追上來的兩、三個丫鬟,急忙扶起。
最近的墨貞想拿着手中的帕子清掃一下那簇新的裙擺。
但高月盈掙脫開來,朝着這般再次奔跑而來。一下跪撲在地,再次伸手奪過嬷嬷懷中的小孩,便按在懷中。口中不停念叨。“母親來了。母親在呢。我的哲兒,怎會如此......”仿佛見到了方才那般緊迫似得。
蕭憫哲本就受了驚吓,可又接連“易手”。更加的虛脫,臉色發白,更加喘不上氣來。悶了好久忽而轉為咳嗽。
“月盈。傳醫女來瞧瞧吧。”常苒在邊上瞧着這一幕。心也跟着不大舒服。
高月盈的哭聲才微止,跟着她身邊侍候的婢女,那方才要撣裙子上灰塵的婢女立刻回身吩咐。
“快,墨香去請薛醫女。蘭草你去請王爺過來。”再回身時已經蹲下身子,悄悄用手在高月盈後背上輕輕一按。才道,“世子跌入溪中,怕是嗆了水。再這般延誤怕是要做病。娘娘快抱着挪回房中吧。”随後墨貞才擡起頭,微微弓着腰身,并屈膝道個萬福,而後緩緩說,“王妃娘娘,我家娘娘知道世子掉進了溪中,早已失了分寸。以至于口不擇言還請王妃看在世子年幼,骨肉血親的份上......”墨貞說着跪在地上,扣了個首。“奴婢在此,替我們主子請罪。”
常苒目光凝在墨貞臉上。右手指甲狠狠按在那方才刮傷的位置。
指尖的疼痛一下刺激着神經。
常苒轉而變得冷靜,開始思考眼下的情景。
高月盈因為墨貞的話,也晃了下心神,連眼神都渙散了一下。雙手卻是急忙把咳嗽啼哭的蕭憫哲按在懷裡,卻是不着急走。身子轉而緩慢的朝着常苒方向轉動,膝蓋跪在地上。
常苒看到,隻覺得一股寒意從下往上而來。狠狠咬了下牙,不待高月盈說話,也來不及想太多,立刻說道:“哲兒跌入溪池,眼下救治要緊。快請薛醫女,去宮裡請太醫!”
高月盈和一衆丫鬟一時間竟卻都沒有動。
隻是遠處的兩個婢女又扶了扶身子,慌忙的朝着院子中去。
常苒腦中仿佛閃過些什麼。心跳也開始變快。推算着眼下這事。
若真是布局,那自己已經進局了。若是一早便算準眼下,布到蕭憫哲會失足落水,那隻怕禧儀院的早已派人去請蕭承言來此。想必不刻便要到了。眼下她們遲遲不動,隻怕便要讓蕭承言“親眼目睹”眼下情景。
若是自己是蕭承言,瞧着正妃完好的帶人站在邊上,側妃抱着濕漉漉的孩子跪在地上。禧儀院的大丫鬟朝着自己這般行禮,連帶着高月盈也是如此,那會先想到什麼?
常苒忽而明白,墨貞方才也不是請罪,是在污栽。
隻是蕭承言還未來......
自己眼下處于下乘,無論如何皆是錯。
常苒覺得太陽穴周圍的血管都突突的跳動的厲害。自己在這瞧花,怎未注意蕭憫哲何時出了院子,正跌進溪中。如果局面已成,那之前自己的人,救與不救都是麻煩。方才說什麼,碰沒碰憫哲皆有話論。之前在房中力勸自己來此的,真的都是“自己人”?
常苒的餘光看向跟着自己的婢女,隻覺得後背發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卻有些欽佩高月盈。
果真是侯爵貴女出身,之前的步步緊逼,幾局交鋒中,自己皆是铩羽而歸。已經痛失腹中骨肉,退了數步。她竟還不知足?
那要自己如何?
如今竟連親生骨肉都能舍下嗎?
實在不知自己此次,還能明哲保身嗎?
此次難道要自折羽翼嗎?
那按照蕭承言對自己的印象,和以往的态度。會否他在來之前,便已經有了定論?
那才真是步入死局。
可該如何破局?
不論怎樣,還是保住孩子最為要緊......
常苒一下弓着身子,手朝着高月盈而去......
遠處半人高的玫瑰花叢,蕭承言的視線正好遠遠看到這邊。
正看到常苒伸出手,似乎便要把水池邊跪着的高月盈推入溪水的樣子......左手一下壓塌了兩株花簇,手掌被尖刺紮入,可目光依舊看着這邊,口中便要叫喊出聲!
常苒一把攥住高月盈肩膀處衣衫,拉着高月盈便站起身來。
高月盈起的踉跄,常苒卻是手下極穩。
“醫女怎的還不來?”常苒高喊一聲。
蕭承言暗暗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方才未情急喊出些什麼。
但常苒接下來的話,讓蕭承言的心再次提起。
“速先熬碗姜湯來給憫哲。”
蕭承言急忙并做兩步朝着這邊而來,為抄近路便踩在草地上剪下的花枝之上,發出“吱嘎”脆響之聲。
這異聲響動,先引得常苒朝着那方向看去,口中呢喃了一句“王爺。”不覺手下便松開了高月盈的衣裳。
高月盈聽到了常苒的呢喃,便也朝着常苒的目光望去。果真看到了蕭承言朝着這邊而來。
“爺!”
高月盈激動的叫着。轉過身子,朝着蕭承言方向便邁了一步,可卻忘記了她自己身在何處,這一步剛好邁在池沿石階之上,卻是隻踩上一半。
本就腳下虛浮,這一下便抱在孩子一塊栽了下去。
“哎。”常苒在旁下意識伸手去拉,右手卻隻抓住些許微風。
“嗵。”此處的水不深,高月盈掉下去時雙腿一前一後觸在池底,甚至蓋住了落水的聲音。
蕭憫哲剛入水,便被高月盈舉過水面。
池水邊再起喧嘩。
常苒收回手,抿着唇,目光轉而看向蕭承言。
禧儀院跟着高月盈的侍女都急忙朝着池邊而來,為首的墨貞更是撲到溪邊,半個身子探出去,伸手去夠高月盈。
懿德院的兩個侍女忍不住瞧瞧互換了下眼神,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來人幫忙呀。”墨貞空伸着手卻拉不起一點不使力氣的高月盈,不由得喊着。
陸續有人朝着池邊湧來,救着高月盈兩人。
常苒便也随着陸續而過的人移動着腳步,可目光卻一直跟随着蕭承言直到他來到近前。
蕭承言在池邊站定,并未說話,隻狠狠剜了一眼常苒。便朝着溪水中看了過去。
常苒小聲說了句,“不是我。”
蕭承言再次轉過頭看向常苒,卻是目光變得平和了些。伸出手抓住常苒的手腕,便拉着常苒一同後退兩步,讓出了溪邊的位置才松開了手。依舊未說什麼。
溪邊聚集的仆人三兩下便救上了高月盈母子。甚至還有兩人在溪中托着高月盈才令她上岸。
照顧府中世子的嬷嬷急忙想抱過蕭憫哲。
可高月盈卻是任誰都不願放手,方才在池中也是緊緊抱着。自己不知是冷還是如何,身子一個勁的打着哆嗦。被墨貞扶着手臂仍是止不住的發抖發顫。
人群都聚集在此,常苒覺得不免有許多疑問甚至不善的目光在偷偷看向自己亦或是蕭承言。
“不是我。是她......她......不是我。”常苒又小聲重複了一遍,想說這些事是她自己,卻又沒有證據。
“嗯。”蕭承言隻低低應了一聲便吩咐道:“挪去暖閣,天氣雖熱,水卻涼。”
瞧着被人簇擁着的高月盈的狼狽模樣,還有那依舊啼哭卻有一聲勝似無聲的孩子。蕭承言稍側頭來斜睨着朝着常苒小聲說了句,“諒你也不會如此蠢笨。”
常苒緊抿着的唇舒展開,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微微動了下唇,卻什麼都未說出來。
高月盈卻是抱着蕭憫哲大聲哭喊,一直求告,并未挪動半步。聲嘶力竭的吵嚷是常苒帶着懿德院所為。
“王爺,哲兒......哲兒......他可是您的骨肉,您不是說會多加憐憫于他的嘛,盈兒求您了。”
“哲兒自有醫者看顧。你先換了衣裳,若是着了涼......”
【入夢的蕭承言瞧着常苒的衣衫也早已盡濕,隻因今日着的顔色略深,卻仿佛旁人皆不見一般。自己那是瞎了嗎?瞧不見她常苒衣衫也是濕的嗎?不由得暗自着急。】
“月盈,莫得胡言。”蕭承言略顯嚴厲。“沒有人要害哲兒。也沒人敢害他。”蕭承言說完擡眸看了看常苒。
常苒被這一眼看的不大舒服,側過了頭看向旁處才悠悠說道:“涼了不讓加衣,病了不讓飲藥,也不知是不是親娘。”
“姐姐你......”高月盈嘤嘤的哭着,拉着蕭承言的手腕又重跪下。“爺,您是知我的,妾身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哲兒,他就是妾身的命!為了他妾身什麼都願意!”高月盈說的急了,險些咬了舌頭,歇了一氣後急忙又道,“妾身願意替他受來......他請宮裡太醫瞧上一瞧吧?”
“讓府中醫女先行看顧,去府外請人自需時間,”
蕭承言并未應承去宮裡請太醫,隻道府外,若是驚動宮中,隻怕又多羅亂。
“爺,可憐勁的,您多疼惜些他吧。薛醫女不成的。”
“墨貞抱憫哲随醫女。”蕭承言從高月盈手中奪走孩子送到墨貞手中瞧着走遠才同高月盈道,“真不知是該說你蠢笨還是什麼,你若是覺得醫女有異,便同我報來。這般當着她面說來,你叫她如何再給哲兒看病?眼下旁的醫者還未進府,若你真覺哲兒傷的重,自是該先讓她看顧一二。”
高月盈委屈巴巴的辯解。“妾上次說她不盡心,您護着。這次又是。難不成,她.....想進府跟着您?您怕是也有心....”
蕭承言冷哼一聲。用手戳了一下高月盈腦袋。“還說不傻,你今日說了多少混賬話了?”
“妾不信。她不圖錢财,不畏權勢,不會聽命旁人,隻忠于您?還不想‘進府’,難不成是位菩薩聖人呀。”
蕭承言斜膩高月盈一眼。“你也不瞧瞧她的年歲。大我一輪有餘。若是她當年沒出意外,想必孩子都如同我這般年歲了。怎的?便得有孩子一同在這府中你才安心?”
“那請您還憫哲公道!妾能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一世。您能疼他一時,那一世呢?若姐姐實在容不下妾身,妾願意被遣返回家,去庵裡去日日求您與哲兒平安。這些位份尊榮什麼的盈兒都不求,您是知的,自從有個他......妾隻求您多加眷顧他。他雖是長子,卻不是嫡子呀!不是姐姐所出,她怎麼可能真心待他?今日是推入水中,尚且日頭毒些,水也不算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