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輩當衆揭了短,巴雅表親再不似往日聲稱的,老胳膊老腿活動不便,猛地上前就扇了加瑪一巴掌,要不是被酋長拉開,還要上腳踹人。
這一幕徹底刺痛了托汗,簡直像看到了自己死後,所謂的“親人們”和庫蘭争奪草場的景象。他突地站起來,對着胡侖别克喊道:“巴雅的草場就應該給加瑪。不管他會不會再嫁,草場都得給他。”
巴雅表親聞言顧不得踹加瑪,指着托汗罵:“你跟巴雅都出五服了,沒資格在這裡說話。而且你就是庫蘭的男仆,連羊都沒幾隻,根本就不應該給你分草場。”
“給不給我分不是你說的算。”托汗冷着臉怒視巴雅表親,“加瑪是巴雅的夫郎,按律法就應該給加瑪。”
“别給我說什麼律法。”巴雅表親瞪回去,“族裡的事什麼時候也要搬出律法了?巴雅的草場是族裡的,加瑪再嫁可不能帶走。”
“你怎麼知道他會再嫁?”托汗不甘示弱,心中的氣憤令灰敗的臉上有了些精神,“就算再嫁那也是加瑪的。你平時看都不看巴雅一眼,現在倒是積極。”
庫蘭眼神在托汗臉上細細停留了片刻,見他不像是對加瑪有情的樣子,不明白他為何會在這時候出頭。不過托汗既然說話了,他肯定得幫腔,因此冷聲附和:“加瑪才失了夫郎,就算再嫁也不是此時。你現在出頭也太早了些。”
胡侖别克适時出聲:“先說巴雅的喪事,其他以後再說。”
等慧哥兒知道這場風波時,加瑪已經要嫁給托汗了。
慧哥兒簡直不敢相信,加瑪雖然三十了,但是也比托汗小了近十歲,以往他是絕沒有将兩人想到一處過的。如今兩人要成親,他嘴巴張得能吞下雞蛋。
庫蘭看看門外沒人,兩個孩子也不在,便小聲說:“托汗大叔悄悄跟我說過,加瑪跟他商量的是,假意嫁給他,兩人仍是分開生活,隻是為了堵住巴雅表親那些人的嘴。這樣加瑪能得到巴雅的草場和羊,到夏牧場後,和托汗大叔一起放牧也有收入,不用被逼着改嫁了。”
原來如此,慧哥兒這才有些明白過來:“草原上也吃絕戶啊。”
聞言,庫蘭臉色有些不好看,沉重地點點頭:“哪裡都有壞人。其實草原更殘酷,小叔子娶寡嫂就是為了不讓寡嫂帶着嫁妝改嫁,而且家裡的孩子和後來的孩子關系也近。都是些根深蒂固的老傳統,很難改變。”
“你不贊同?”慧哥兒有些稀奇,他很少跟庫蘭聊這些話題,第一次聽庫蘭說活計以外的話題,不禁問道。
“不是不贊同。我隻是覺得應該問問女人雙兒的意思。很多時候女人雙兒并不願意嫁給小叔子,隻是為了孩子不得不如此。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就是對他們不好。”庫蘭撓撓頭,見慧哥兒眼睛越來越亮,臉上出現些紅暈。
慧哥兒笑起來,有些相信庫蘭是老天爺補償他前十七年吃過的苦了。
“那托汗是不是要跟咱們分開了?”慧哥兒想了下,問道,“托汗跟加瑪成親後,就是一戶了吧?還能再跟咱們合牧嗎?”
“我準備認托汗做幹爹。”庫蘭想了想,将心中所想告訴了慧哥兒,“加瑪說他不能生,将來托汗養老還是得我來。我就想認托汗做幹親,兩家合成一家,以後放牧也能在一起了。”
慧哥兒點點頭:“這樣好,托汗大叔對你也算盡心盡力,給他養老肯定是應該的。什麼時候辦認親酒?要殺幾隻羊?”
“等托汗的親事之後再辦。他和加瑪都不打算大辦,就後天請我們還有阿勒瑪罕和蘇合一家吃酒。婚宴殺三隻就行,等認親酒的時候再多殺幾隻。”庫蘭見慧哥兒同意,還爽快地提議殺羊,心内高興,答道。
“好,你這幾日想想下認親酒的人數,我也好備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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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場宴席過後,已經快到正月十五了。正月十三傍晚,蒙恩快馬來到庫蘭家,把庫蘭和慧哥兒吓了一跳。
慧哥兒出來瞧,蒙恩隻點頭示意,徑直大步朝堂屋走,臉上滿是輕松和惬意:“庫蘭,吃什麼好吃的呢?餓死我了,為了讓你去看花燈,我可是一路疾馳過來的。”
為了慶祝上元節,縣令哈巴提特意在阿勒騰舉辦了上元燈會,算是草原的頭一遭。蒙恩特意驅馬來通知好兄弟和族人們,讓大家有時間都去阿勒騰樂呵樂呵。
如今草場差不多分好了,隻等官府蓋印,可不就需要放松放松嘛。
“牛肉餃子,好你個庫蘭,還想藏起來。”
蒙恩的大嗓門從堂屋傳出來,夾雜着兩個孩子心虛的尖叫聲,慧哥兒搖頭失笑,疾步進入堂屋,隻見蒙恩從堂屋的高櫃上端下來一盤餃子,一臉“抓到你了”的憤慨。
慧哥兒捂臉,這盤餃子是最後一盤,當初包了六百個,無奈男仆們初五就過來上工,幾乎日日都要吃。
庫蘭好不容易搶下來一盤,沒想到點兒背,蒙恩恰好過來。怪不得不跟着他過去接人呢,慧哥兒心内嘀咕,多大個人了,還藏東西。
以後草原上的人再提起庫蘭,就不是“會射箭的庫蘭”了,隻怕都要變成“藏餃子的庫蘭”。
雖是第一次舉辦燈會,但有大晉師爺從旁提點,阿勒騰首次上元燈會也氣派得緊。
阿勒騰縣城不大,攏共一條主街,十五那日晚上都挂滿了燈籠。有常見的兔子燈、蓮花燈、鯉魚宮燈,更有草原上常見的小羊燈、駱駝燈、老鷹燈等一些在大晉不常見的樣式,慧哥兒和冬兒、丹哥兒三人一路看得津津有味。
本來慧哥兒還想約婉兒一同去看燈會,沒想到婉兒臉紅紅的扭捏着不說話,他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兒。小丫頭長大了,如今和胡安西過了明路,肯定是想單獨出去看花燈,他就不湊這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