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夕陽照得草原一片金黃,風中夾雜着一絲涼意。漢子許是怕慧哥兒冷,悄悄坐到了慧哥兒身前,為瘦弱的雙兒擋去寒意。
慧哥兒低頭輕笑,讷言的漢子莫名地讓人心安。
回到家,庫蘭開始熬制索勒油,他獨自生活了七年,對這些事熟得很,剝皮熬制都沒讓慧哥兒插手。
慧哥兒見不用幫忙,便到庫蘭房中舀了一瓢白面,和剁碎的野菜拌成糊糊,在鍋中刷油做野菜餅。
馕吃膩了,換換口味,也能讓大家嘗嘗鮮。人活一世,忙忙碌碌地不就為這口吃食,吃得舒坦了活着才舒心。
慧哥兒将野菜餅翻面,想着剛才捉索勒時庫蘭時不時偷瞄過來的眼神,輕笑出聲。
一瓢面攏共做了十五個野菜餅,慧哥兒想着兩個孩子中午死活不跟着,晚上八成跟庫蘭有什麼“壞事”要做,也就沒多留,隻撥出來兩個野菜餅,其餘都送到了庫蘭房中。
庫蘭和放羊回來的托汗還在熬制索勒油,味道有些奇特,慧哥兒在門口就聞到了。不是難聞,就是他一時有些聞不慣,在門口适應了一會兒,才邁步進了氈房。
冬兒和丹哥兒在床上吃糖果,見到慧哥兒還把糖藏到身後,丹哥兒笑嘻嘻地喊阿父,企圖撒嬌蒙混過關。慧哥兒假裝沒看見沒聽到,放下碗就出去了。
庫蘭撓撓頭,望着門口逐漸消失的背影露出個傻笑,旁邊的托汗連咳幾聲,庫蘭都沒反應。
出去的慧哥兒全然不知,還在壞心地想,一個不到二十的大男人帶着兩個三歲的孩子,能做什麼“壞事”呢?無非就是偷吃些糖,等牙疼的時候就知道厲害了。
尚未牙疼的冬兒和丹哥兒晚上終于腆着小肚子回來睡覺,氈包外繁星閃爍,今夜,有二十六隻索勒永遠見不到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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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雨總是一陣一陣的,很多時候還分區域。有時營地這邊下雨,外出放羊的男人們卻說一直都是大太陽,根本沒下過雨。有時又反過來,草原下起瓢潑大雨,營地這邊卻是陽光燦爛。
這日正好是後一種,庫蘭和蒙恩剛将羊趕到一處,就下起急雨。雨滴像瀑布一樣嘩啦啦往下澆。将無處躲避的牧羊人澆透後,太陽又好心地出來給大家曬暖,讓人罵也不是不罵又不甘心。
蒙恩披散着頭發晾曬,見牛羊老老實實地吃草,就去找庫蘭說話。沒承想看到披頭散發的好兄弟摘了半袋子黴黴果:“庫蘭,你摘這麼多黴黴果作甚?這東西不能放,你摘這麼多又吃不完,白放壞了豈不可惜。”
“吃不完做果醬。”庫蘭小心地将黴黴果放入袋中。今天放羊時幾人趕得更深,來到一處很少到達的草原,青草更密集,黴黴果也更多。
庫蘭吃過後,想着慧哥兒和兩個孩子也喜歡,便多摘些,回去做果醬蘸馕吃也好。
“你什麼時候連果醬都會做了?”蒙恩抓一把黴黴果放入嘴中,有些狐疑地看着庫蘭。
庫蘭沒說話,蒙恩嚼着果子自顧自道:“上次胡将軍的信上怎麼說?草原遊匪剿得怎麼樣了?”
“快到我們這一片了。”庫蘭道,“阿勒騰附近的草場就剩我們了,其他都剿光了。”
“以後分牧也不用擔心遊匪打劫了。”蒙恩感慨,“就是草場這麼大,以後放牧都是分開的,人就更少了。回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以後會放牧嗎?”庫蘭擡頭,望着蒙恩道,“哈巴提不是讓人教你大晉的文字,想讓你當官嗎?”
“别提了。”蒙恩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洩氣地道,“那些字太難認了,看了這個忘記那個的,怎麼都記不住。我不耐煩,還不如回來放牧,自由自在的,多好。”
庫蘭了然,低下頭繼續摘果子:“哈巴提不會讓你放牧的。你逃不了多久。”
蒙恩哀嚎一聲,抓過庫蘭的布袋就要掏果子吃,被庫蘭一閃身避開:“自己去摘。”
“小氣。”蒙恩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回去了。太陽都快落山了,今天來得遠,得早些回去。”
誰承想蒙恩一回到營地,就被兜頭澆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