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也有一些吃剩的米面!大人等我一等,我讓我家小子去取了!”
“我祖上行醫,能辨藥材!大人讓我去村子幫忙吧!”
泗州的百姓向來沉默慣了,年年勒緊褲腰帶繳納各種稅款,明年咬咬牙也能活下去。一場洪水更是淹沒了他們來之不易的一畝三分地,來不及哭喊,就要帶着家人逃命。
如今卻像是天亮了,他們隻要掃掃街道、通通水渠都可以換來一頓飯,若是願意接觸病患,或者幹些髒活,還能得些錢。
病了大人還願意平白無故地給他們醫治,小孩可以先看診。如此這般,别說是拿些餘糧出來,要他們給京城的大人賣命都可以。
衆志成城,天災之下,人們也并非隻能等死。
漫長雨季終于迎來了它的尾聲,南江沿途決堤的水道也全在修築,家家戶戶都重新燃起了炊煙,大夥可以回家過日子了。
許明霁看着人群前頭,被男女老少輪番含淚緻謝的王玚,忽然覺得陽光灑在王玚身上,都那麼的奪目。
姜序離了京城,但沒有離了算盤。他在府邸裡一樣在算各種賬目,确保每一粒米、每一個銅闆都花在了刀尖上。
這一算,姜序發現前後有一筆差額。
“這不對啊。”
“姜總,哪裡不對。”許明霁在旁邊敲開幾個核桃,剝出了一小碟子核桃仁。
“多了一筆,杜鑒書報上來的東西,和五甲查出來從泗州庫裡拿的東西不一樣。”姜序喝了口茶,瞟了幾眼小碟子。
“大概杜鑒書是隻披着狼皮的羊吧,在南江一衆地頭蛇之間斡旋出了自己的一分幾畝地。”
看着滿桌子的賬本,良心發現的許明霁分了幾瓣果仁給姜序。
“難得,小明還記得我這個發……”小字還沒說出口,許明霁就把整個小碟子給了王玚。
“公子慢慢吃。”
“嗯。”王玚接過,一邊吃還一邊望向姜序,頗有些得意。
許明霁接着敲核桃,還不忘從姜序手裡拿回來一瓣自己吃,這核桃仁嚼起來還挺甜。
“……”姜序忽然不想打工了,算盤都打油亮了也沒見人關心自己,他控訴,“娘子,你偏心。”
“權宜之計,還望姜先生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玚知道許明霁一路南下和姜序裝作夫妻免去了許多麻煩,但并不代表這種僞裝可以在日後有什麼牽扯。
“誰和你搞同性戀了?”許明霁一陣惡寒,順手給王玚的小碟子添上核桃仁,“少夾着嗓子胡說八道。”
“時候不早了,兩位請回。”姜序指着屋外,面無表情地說。
外頭太陽公公還在掰着手指等下班,離天黑還有很長時間。
許明霁瞥了一眼這個小氣鬼,把核桃和小錘子留下就去推王玚,“公子,我們不和這人一般見識,你好好算賬哈。”
“得空了給京中去封信,上次常子樂送錢來還說找你找得憂心忡忡。”
王玚擡手喂許明霁核桃仁,他特意留了。
姜序擺手示意兩人趕緊愛去哪去哪,别來霍霍自己。确實應該給常子樂寫封信,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卷款跑路了,隻是信裡寫些什麼,姜序還在斟酌。
其實那日在城西清淤泥,不是沒有人發現樹下半昏迷的許明霁,可是大家非親非故的,見人如同病發,都烏泱泱的作鳥獸狀散了。
如今大家夥見人不僅好端端的,還成了官家的人,許明霁和姜序在他們心中有了幾分威信。
許明霁則借機讓王家護衛都去宣傳防疫止疫措施,故技重施,讓大家自己發現他們經常洗手、隻喝煮開後的水以及會在出門時帶上三角面巾等等,說是京城裡開過光的法子,能隔開病氣。
起初大家夥将信将疑,隻有部分人效仿,那部分人一邊喝官府發的藥,一邊十足十地模仿王家護衛的做法,還真沒有一個人感染。
因此人人争相效仿,三角面巾還一度脫銷。
又過一月有餘,決堤的水道就快要修築完畢,人們不再流離失所,天災人禍都即将過去,所有的一切都走在了各自的正軌上,想來災禍的平複也指日可待了。
重建家園的閑暇之餘,大家夥聚集起來就少不了講講街頭巷尾各家的大小事。最近大家口中都多了一個故事,一個有關俏書生與少将軍的情愛轶事。
小黑趴在牆頭上曬太陽,毛都蓬起來了,他睡眼朦胧,耳朵卻向着茶攤方向高高豎起。
“想不到這書生竟有情有義至此啊。”
“是啊,孤身一人奔赴南江,死生相随不離不棄,現下又有多少同林鳥,有難臨頭各自拼命飛。”
“也不枉京城那位大人把他日日帶在身邊。”
“聽說,夜裡頭那大人的房間都會遣退下人……”
“我和州府的廚子有交情,他說呀,那書生白日裡從不晨起,日上三竿才……”
“不知這大人腿腳不便……書生騎在上頭……”
“或用些巧物……”
八卦越聊越深入,一黃不可收拾。這些情色故事本隻在京城中流傳,要說為何都傳到了南江一帶,就要數小黑的功勞了。
王玚特地讓說書先生編排的話本,最初的手稿被五乙無意間帶到了這裡。
那日旺财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貓貓朋友,興奮的直打圈,小黑對這塊黃毛毯子無可奈何,從書房的窗台跳了進去,旺财跟進來的時候踹翻了櫃子。
書稿散了一地,小黑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最後決定全部叼出大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