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姐——”
裴确從拐角跳出去,狂奔後的餘溫還未從她身上消散,雙頰绯紅,氣都喘不勻。
“阿...阿裴,你躲在這裡做什麼,”正準備出門買菜的袁媛,被突然沖出來攔住她的裴确吓了一大跳。
片刻回神後,她視線落在她擦傷嚴重的膝蓋,連忙半蹲下身問,“這怎麼弄的?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裴确背着手,支支吾吾了半晌,袁媛忽然伸手撩開她的褲腿,一道血流剛好從她□□流下來。
袁媛神色一怔,猛地想起什麼,“哎呀!哎呀呀!”她拍着腦門,趕忙起身牽起裴确往家走,裝菜的布袋掉地上了都沒察覺。
裴确懵懵地跟着袁媛進了屋。
一進門,袁媛就搬來一個獨凳讓她坐,腿還沒彎,她又慌忙抓住她的胳膊诶了兩聲,“等等等等......”
轉頭從牆角撿起一塊防水塑料布,對折成和凳子差不多大小後墊在上面,這才拉着她讓她坐了。
然後立刻回身,仿佛一隻旋風陀螺,“咻”一聲地竄進堂屋。
裴确獨自留在外面,坐下不久,她隻覺肚子裡的暖流淌得更洶湧。
她垂低頭,餘光顫巍巍地瞥見腿上那一抹血色後,迅速調離開視線。
那感覺很奇怪,明明是從自己身體裡産生的東西,卻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裡屋袁媛的翻找聲,宛如一串噼裡啪啦炸開的鞭炮響在耳畔,炸得裴确心驚肉跳。
她雙腿緊緊交疊,面色慘白,不安地揉搓着手指。
而後開始擡眼環視四周,嘗試轉移注意力——
今天周末,家裡就剩袁媛姐一個人。
自從黃佳瑩考進嘉麟雙語的特殊班後,許多其他區的家長都慕名找到王柏民,想把自己的孩子也放到他這裡補課。
但家裡空間實在有限,王柏民就在他爸王裕忠站崗的小區租了間一居室,辦起一個小型補習班,教課的老師隻有他自己。
除了周末這兩天,其餘時間裴确都會跟着王柏民去補習班上課。
她沒有教材書,隻用一個筆記本,跟着十多名學生一起背詩句做習題。
眼下注意力往那處一轉,她一片空白的腦子裡竟無端浮現出前天背的數學公式。
“阿裴,你就待在這裡哪兒都别去啊,我馬上回來——”
恍神時,袁媛姐地叮囑從裡屋一瞬間飄到大門外。
裴确沒來得及應聲,整個屋子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身上濕黏的感覺反複上湧,混雜一股濃厚的鐵鏽味直竄心頭。
她“咕嘟”咽下一口唾沫,交握在腿上的手不自覺攥住衣角。
未知的恐懼像一管麻醉劑,把她牢牢釘在原地無力動彈。
裴确想起那年,在跨河橋邊燒紙錢的筒靴男人,他凄涼哀哭環繞四周。
她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剛起,正對着的鐵門“哐啷”一聲從外面撞開。
裴确擡眼,迷糊的心緒在看清來人身影時,猛地一下清醒過來。
檀樾三兩步跑到裴确面前,眸光驚愕地盯着她染血的褲腿片刻,躬身,直接将她攔腰抱起,大步往外走。
“醒醒,你受傷了,必須要去醫院!”
“你...你為什麼,”裴确掌心抵着他的胸膛,使勁推他,“你為什麼又回來了......”
她手上一使力,小腹的暖流就湧得更厲害。
檀樾肘彎處墜下一道溫熱液體,向前的腳步跟着加速。
隻是他每走一步,裴确心裡那根繩就扯緊一分,直到快經過拐角,它“噔”地一聲被崩斷了。
她仰起頭,下巴抵住少年鎖骨,張嘴,猛地朝他肩頭咬去。
檀樾猝不及防,手臂力道一縮,裴确腳尖點到地上,伸手一推,趔趄地站到了他的對面。
掌心緊貼着拐角處堅固的磚牆,她朝裡面一瞥道:“袁媛...袁媛姐馬上要回來了,你快從這裡離開,不能讓她發現——”
“醒醒......”檀樾的手從肩膀緩緩滑下來,擡起頭,嗓音低啞地問,“是我讓你覺得丢臉了嗎?”
裴确神色一滞,周邊氧氣像真空一樣被抽走。
兩人之間隻隔着半步距離,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落寞。
隻是,弄巷上方的塑料棚頂搭建得太密集,透不進光,每當檀樾靠近,她就會看見他琥珀色的眸光一點點被侵蝕,而後倏然暗沉。
她不能讓他待在這裡。他要走出去。
裴确答不出話,沉默着上前,牽起他的手,今天第二次把他送進拐角小道。
剛踏進去,檀樾的腳步就靜止在那兒,怎麼推也不動了。
“是嗎?”而後他回過身,單手攥起她的胳膊,壓低身追問,“我說的對嗎?”
喉嚨像是卡了十斤石頭,裴确哽咽着吞不下去時,身後忽然響起袁媛姐的聲音。
她提着黑色塑料袋,視線往這邊探道:“阿裴?你跑這裡來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好好在屋裡待着嗎?”
裴确屏了一口氣,手臂下意識往後攔,嘴巴張了張,語氣僵硬道:“這...這是——”
“檀樾”二字還未出口,袁媛已經走過來,拉着她往回走。
“你呀,從今天開始就長成真正的女孩子了,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樣......”
袁媛的絮叨聲中,裴确扭過頭,視線朝巷道裡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