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男孩嗎？”

“我希望是，如果是男孩，他就隻是個普通人。”

她曾向以瑟提起過，女巫是母線繼承，從未有過天生男巫。

“求求你，放他一條生路，他是無辜的。”喬斯芙祈求着，以瑟咬着牙向前一步，他無能為力，平民們不會同意，老國王也不會同意，像是所有人的手都在身後推着他。“對不起，我隻是……對不起。”以瑟舉起了火把。

“求你了！不要這樣做，你真的忍心燒死自己的孩子嗎？”

“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拒絕父親的命令……”

“他就快出生了！你可以摸摸看，他在動……他想讓他的父親摸摸他，他不想死……你怎麼能讓他死？”喬斯芙逐漸絕望，那些溫情的陪伴和愛意随着以瑟越走越近漸漸消失。

以瑟又走近了一步。喬斯芙隻能後退，直到她無路可退。

“你太軟弱了，你配不上這個孩子，如果你傷害這個孩子，以瑟·格蘭姆斯……”喬斯芙的臉上崩裂出一道道紫色脈絡，她突然抓住鐵栅，雙手長出尖銳的黑色指甲，悲傷和絕望讓她顯露出了女巫的暴怒相貌。

“我詛咒你！詛咒格蘭姆斯家族！如果我的孩子因你痛苦，你的後人将被食屍蟲吞噬五髒六腑，四肢腐爛化為血水！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喬斯芙怒吼的嗓音刺得以瑟耳膜着火一樣疼，大廳裡所有人都是。

以瑟目瞪口呆，無法相信這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喬斯芙。

以瑟害怕喬斯芙施展巫術，于是急忙将火把扔到她腳邊後就轉身逃走，他不敢再看她那雙駭人的眼睛。

“我在地獄等你。”一聲低語在他身後傳來。

火焰升騰，蓋文上前抱住了他，人群歡呼。瑪爾西亞的嘴角泛起笑意，雙胞胎吓得嚎啕大哭，而作為母親她并不在意，她專注地凝望着燃燒的鐵囚籠，生怕錯過她所憎恨的女人正在承受的痛苦。

喬斯芙從腳向上整個身體燃燒着深紅色的火焰，在狹窄的鐵囚籠裡掙紮着，跌跌撞撞地哭喊着，發出尖銳的慘叫聲。火刑對于女巫來說，是最殘忍的折磨，最徹底的終結。

盤旋在城堡上空的烏鴉群和喬斯芙一樣凄涼地哀鳴，喬斯芙燃燒時無數紫色氣流竄向天空，烏鴉群鳴叫得更加悲傷，它們仿佛在接收着伴随喬斯芙消亡殆盡之時的那些痛苦、憤恨、絕望。

“陛下！陛下！”侍從突然跪地，衆人看向高台王座，詹姆斯老國王不知何時已經斷了氣。

“父親！”以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所有人都跟着下跪。

人們開始湧出城堡奔走相告詹姆斯國王的離世。國王的屍體被擡走，許久的紛亂與忙碌過後，大廳中隻剩以瑟和蓋文，和鐵囚籠裡那堆冒着黑煙的灰燼。

“孩子，結束了，你父親的終結，也是你的開始，振作起來，你得成為一個優秀的國王。”蓋文按着以瑟的雙肩滿眼希冀。

“可我是如此痛苦，我失去了最愛的女人……我的孩子。”以瑟轉身走向火堆跪了下來，“我殺死了她，我殺死了我最愛的人，什麼樣的國王會做這種事？”他睜着空洞無神的眼睛苦苦地問。

蓋文看着以瑟長大，訓練他劍術和馬術，一切的一切，他就像自己的兒子，看到以瑟這樣難過他心如刀絞。“你沒有讓你的父親失望，這就足夠了，你還年輕，時間會撫平這些傷痛，所有傷口都會愈合，相信我。”

“有什麼東西在那裡！”一個女聲突然出現，原來是個侍女從柱子後面走了過來，侍女紅發褐眼，二十歲左右，穿着素雅的灰色侍女長裙，樣貌格外靈動豔麗。城堡裡太多仆人，蓋文和以瑟對她絲毫沒有印象。

“看，有東西在動。”侍女指着灰燼說。

以瑟和蓋文上前，打開籠門，燒成焦炭的屍體裡伸出了一隻白嫩的小手，倆人驚呆了，趕緊扒開灰燼，是一個男嬰，白白淨淨發着咿咿呀呀的輕哼，侍女趕緊脫下圍裙把他包裹起來。

“怎麼可能？”蓋文看着以瑟。

“她可是女巫，也許……她保護了自己的孩子。”侍女說。

“如果她有這種能耐，怎麼沒法保護自己？”蓋文質問，侍女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以瑟接過嬰兒，嬰兒睜開眼睛看着他，淺褐色的瞳孔清澈至極，右眼還有一絲碧綠。

以瑟看着這個孩子，想到喬斯芙死前那番話，那個詛咒。

遠處傳來人聲，必定是侍從們來清理大廳，以瑟把孩子交給蓋文，對他說：“帶他走。”

“什麼？”

“帶他離開倫伯特，不能被人發現他的存在，他會死的。”

“帶他去哪兒？”蓋文一臉茫然。

“求你了，老師，帶他走，還有你，這位小姐……”

“珍妮，我叫珍妮。”侍女淡定地說。

“我把這孩子托付給你們，你們帶他去這個地方。”以瑟從牆壁上撕下來一角地圖，指着綠色裡的一處，“你們要一路向南方走，越過以諾河就是拜索王國，往南走這片森林是無人之地，這裡有我父親為我建造的房子，你明白的老師，避免王儲紛争。請你們帶他去那裡。”

“但是以瑟，你馬上要成為國王，我應該留下來幫助你。”

“我沒事，老師，我自己能行，我發誓。”以瑟難得堅毅，他總是優柔寡斷，這果敢笃定的樣子蓋文也是頭一次見。

“帶他去嶄新的地方生活，遠離仇恨與我。喬斯芙想讓他活下來，我必須實現她的遺願，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以瑟懇求道，蓋文點了點頭，雖然他根本沒來得及考慮，可眼下确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會找人送去财物，保證你們衣食無憂，請你們幫我照顧他，不要告訴他他的父母是誰，我也不會再跟他相見，他母親的詛咒……隻要我們永遠不見面，我就不可能傷害他。”

“樂意效勞，不是為了你，我隻是，喜歡這個孩子。”侍女珍妮迫切地接過嬰兒。

“記住我教你的一切。”蓋文拍了拍以瑟的肩膀，以瑟點頭，“謝謝你老師，如果可以，請把這個孩子教導得更強大一些，比我強大。”

以瑟知道，自己讓老師失望了。

“我們走吧，有人來了。”珍妮用圍裙把嬰兒裹在懷裡，蓋文蒙上面提着銀劍最後端詳了以瑟一陣，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但是現在，以瑟給了他更重要的使命。

兩人從國王大廳的側門悄悄跑了出去。

“永别了，我的兒子。”以瑟在心裡說。

蓋文從馬廄弄了一輛馬車，夜色深沉，人們都忙着三五成群議論詹姆斯國王去世和以瑟王子燒死女巫的事，沒有人關心一輛馬車的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