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吃得可真多。”蓋文撿來一懷抱木柴扔在地上抱怨。
他們離開倫伯特王城已有九日,每每途經村落都要向當地人購買一些羊奶,男嬰胃口極好,珍妮提議偷兩隻羊帶上路,正直的蓋文怎麼會做這種事情,他請求珍妮賣掉了項鍊和頭飾。蓋文十分好奇區區一個侍女哪來這麼多首飾。
“我已經沒有東西可賣了,為什麼你不犧牲一下?賣掉你的劍吧,看起來值不少錢,反正以後你也用不上。”珍妮坐在火堆旁抱着男嬰取暖,蓋文攪拌着加熱中的羊奶,“如果我們繼續趕路,天亮就能到。”
“你總是兩三天才睡一會兒,放松,沒有人追我們。”
“我知道,我隻是……想盡快把他安置妥當,一直在外面對這小家夥不好。”蓋文把溫熱的羊奶盆遞給珍妮,珍妮用勺子一點點喂食男嬰。
“你準備什麼時候給他取名字?我們不能總是叫他‘小家夥’。”珍妮用餘光掃了眼蓋文,溫柔地看着懷中男嬰那雙盈爍流光的褐色眼眸續道:“不管你接不接受,以瑟把他托付給你……”
“我當然接受,他隻是個嬰兒,一個無辜可憐的嬰兒,你以為我會責怪一個嬰兒嗎?誰都有錯,就他沒有。”
“倫伯特最偉大的騎士長一夜之間轉行成乳娘,應該很難适應吧?”珍妮不懷好意地笑道。
“老實說比打仗輕松多了,況且你不是也在嗎?話說回來,你要是想走随時都可以,你跟這孩子非親非故,沒有照顧他的義務。”蓋文心想珍妮小姐如此年輕漂亮,應該不可能真留下來遵守以瑟的囑托。
“我?我哪兒也不去。”
“為什麼?”蓋文用警覺的目光審視着她。
“因為以瑟答應了如果我照顧他就一輩子衣食無憂,聽起來很好不是嗎?況且我這種孤兒在這世道很難生存,但他……如果我留在他身邊,我就有了家。”珍妮說時深情地注視着男嬰,母性大概是每個女人天生具備的,蓋文從她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愛意。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你,當然如果以後你反悔可以随時離開。”
“所以……名字呢?”
蓋文撥弄着火堆陷入沉思,半晌,他道:“我手下曾有個士兵,十六歲,非常勇敢,正直善良。我們去城中巡邏時他常把自己的積蓄換成面包送給那些流浪街頭的人。”
“那麼……他是怎麼死的?”珍妮的問題問懵了蓋文,這女人看着是挺機靈,可太聰明過頭也真讓人意外。
“好人總是沒好下場。”珍妮看似惋惜實則嘲諷地笑笑。
“有次追捕一個通緝犯,他為了救下人質,被那個瘋子刺死。”
“你管這叫勇敢?我說這是蠢貨。”
“傑森……這個蠢貨叫傑森。”蓋文大概了解了珍妮的性格,也明白她的嘲諷并非惡意。
“好的,小傑森,你現在有名字了,雖然是某個蠢到丢了性命的倒黴蛋的名字,但是蓋文想必對這名字寄予厚望,你喜歡嗎小傑森?”珍妮抱着男嬰颠了幾下說:“傑森·格蘭姆斯,聽起來就像王子一樣。”
蓋文欣然一笑後皺眉。“那個姓我們還是再想想,這孩子不能跟格蘭姆斯家族有任何關系。”他說。
“呃……那就傑森·布勒。”
“你瘋了嗎?喬斯芙·布勒可是女巫,他父母的姓别想了!”
“冷靜點騎士長閣下,這件事我們以後再商量。”
“你呢珍妮小姐?你的姓氏是什麼?”
“隻是珍妮,我都說了我是孤兒,不過我不介意你給傑森确定好姓氏以後也跟他用一樣的。”珍妮打趣道。
兩人吃了些東西後迅速收拾好,滅掉火堆繼續趕路。馬車行進一會兒後珍妮抱着傑森睡着了,當她感覺沒有颠簸的時候醒了過來,睜開眼已是日出時分,天微微亮,男嬰還在沉睡。
蓋文站在馬車旁望着眼前的建築一臉欣喜,結實的黑色雕花大鐵門氣派非凡,透過大門放眼望去是一片油綠草地和扭曲的矮小灌木,不過草叢雜亂無章,修剪估計得用些日子。
大門口一條四米來寬的石闆路通往的是楓黃色石磚砌成的三層石造大宅,黑色門窗看上去肅穆冷峻。
“我一直相信詹姆斯國王的品味。”蓋文一臉滿意。
蓋文給兩匹累壞的馬兒卸離車廂,任它們在寬闊的庭院裡肆意奔跑。大屋門廊前有一座蒙着布的雕塑噴泉,噴泉池裡盡是積存的雨水和泡爛的落葉,蓋文心想等自己修理好噴泉啟動之後想必會給莊園增添許多活力。
進了大屋正對着門的是一座巨大壁爐,家具都蒙着白布,從繁複華麗的巨型鍍金吊燈和拼接規整的實木地闆能夠看出,這是王室級别的裝潢。
不知這裡建成了多久,但是有幾年沒人來過是肯定的。
“我們需要雇些人打掃才行。”珍妮說。
“我們沒錢雇人,不過沒關系,我一個人就能搞定,隻是需要點時間。”蓋文說完撸起袖子開始掀掉那些白布。
突然,嘩的一聲,是金屬碰撞的聲音,蓋文警覺地拿起了沙發上的劍。
“是下面。”珍妮提示。
“這裡還有地下室?”蓋文自問自答,舉着一盞燭台悄聲走向壁爐後的拐角,珍妮抱緊傑森跟了上去。
拐角後面的門虛掩着,蓋文用劍推開門看見往下去的石梯。“誰在那裡?”他吼道。
當他走下最後一層石階看着眼前的景象回頭對珍妮笑了,“我們可以雇人了。”
珍妮趕緊跟下來,這地下室的規模實在不小,寬敞的平地上築了許多石架和石台,像圖書館一樣陳列着無數珍寶,石台上擺着一摞摞相框,架子上有水晶花瓶、石膏雕像,各式各樣的陶瓷工藝品,本該擺放在莊園各處的貴重裝飾看來都堆放在這裡。最重要的是,牆角堆放着幾個木制寶箱,哦,還有一個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年輕人。
“請不要傷害我,我隻是找個地方躲躲,我沒偷東西。”年輕人吓得縮成一團,高大壯實的蓋文手裡提着一把巨劍,他的影子将那年輕人完全籠罩在昏黑的角落中。
“你是什麼人,這地方離城鎮可遠得很,馬車都得走半天。”
“我叫吉米.巴肯,住在土鷹鎮。”
“我們好像路過了這個土鷹鎮。”蓋文說着放下了指向年輕人的巨劍:“那鎮子可太窮了,像樣的酒館都沒有。”
“離這森林太近,很多人早就搬走啦,鎮裡沒幾個人。”
“這森林怎麼了嗎?”
吉米心想你們住在這房子裡居然不知道森林的情況?珍妮看出了他的困惑:“這莊園是我們老爺多處房産之一,建完了還沒住過呢,我們也是第一次來。”
“森林裡有很多野狼。”
“所以呢?”蓋文不耐煩地吼道。
“呃……還有個女妖。”年輕人趕緊解釋。“我們是去森林深處抓捕女妖,女妖生氣殺了我們幾個人,其他人都逃走了,我因為摔了跟頭沒跑成。”年輕人指着右腿,蓋文立刻掀起他的褲腿查看,狀況很糟,皮膚青得發黑,腫起的鼓包和血瘤一樣。
“你先跟我上去處理腿傷,然後再告訴我全部經過。”蓋文把吉米拉起來,吉米還沒站穩他就撒了手,前者重重摔回角落。“我的老天爺!你多久沒洗澡了?這味道也太沖了,你是拉在褲子裡了?”
“可能。”吉米一臉無辜,尴尬地盯着蓋文小聲回道。
蓋文甩甩手示意他快些起身,吉米隻好扶着樓梯自己上去。
蓋文用燭光打量着那些價值連城的物品,不禁感歎詹姆斯國王應該是把王城的一半财富都運到了這個地方。大王子死後以瑟成了新的王儲,或許就是從那時起,詹姆斯國王才停止往這莊園運送财寶。
“錢呢?有錢嗎?”珍妮問。
“那幾個箱子,我認識那幾個箱子,是我從海盜那裡收繳的,那船狗崽子劫殺了北方來的富紳,全家都被殺了,溫貝爾?溫迪森?之類的。”蓋文一時想不起遇難者的姓氏,畢竟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
“溫伯尼?”珍妮湊近箱子看見了鎖扣上的刻字。
“對!溫伯尼,慘不忍睹的悲劇,整個家族的人連同奴仆都被吊死在船杆上,不過我也算為他們報了仇,那些海盜後來全都在我的監督下絞殺處死。”
“也許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那家人對你的感謝。”珍妮調侃道。
戰鬥和受傷經驗同樣豐富的蓋文檢查了年輕人的腿,他建議還是找個醫生處理,雖然大概率已經晚了。
“你該好好跟我講講這個女妖了。”
“前陣子我們鎮上丢了個孩子,找了很多地方,最後在這森林入口找到了那孩子的衣服。這裡一直有個傳說,說這森林裡住着個女妖,附近的村民都沒人敢接近,但是這次失蹤的是鎮長的獨生子,他給了很高的傭金,雇了十五六個人,幾乎是土鷹鎮一半的年輕男性。”吉米說。
“所以你們真的見到了女妖嗎?”蓋文隻擔心這個,畢竟莊園距離那座森林最近,他必須确保一切安全。
“我們找到了女妖的洞穴,放了火,可能燒傷了女妖,她很生氣,拖走了幾個人,我們剩下的人太害怕隻能趕緊跑,我被絆倒撞在樹上昏迷過去,醒來已經天黑,連滾帶爬躲進了這裡,靠着身上僅存的兩個面包過了十來天,說起來,你們有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