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三月,你可有說辭?”皇帝梁易蕭低睨着伏地美人,長指慢條斯理撥過她發間步搖,叮鈴一響,悅耳至極。
“嫔妾不敢。”美人音色發抖,再次看去額間已有細汗蒙蒙,身後是同樣低頭的太監宮女。
美人臉蛋微微紅腫,逐漸映出一個巴掌印,他湊近,沒有任何憐惜意味,道:“為太後做事,有什麼不敢?”
起初,他對太後所舉清楚,後宮嫔妃相處融洽,并未生出過多事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現今不同,太後那邊爪子未免伸得太長些,連公主府都想着法子塞人進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更妄圖在朝政上指點一二。
真當他沉迷美色,昏聩無能了麼。
江山與美人相比,孰輕孰重,作為皇帝他還是知曉的。
“嫔妾沒有,望陛下明查。”聞言,美人身子骨一僵,十指纖纖拉緊龍袍,滿眼清淚,楚楚可憐。
“若想讓朕信你,便受些委屈。”梁易蕭不着痕迹抽出衣袖,他面無表情道,“賜毒酒,留全屍。”
此話一出,偌大的宮殿裡隻剩下女子凄厲的哀嚎聲。
太監宮女皆是屏氣凝神,一字不吐。要清楚殿中美人可是自小就跟着梁易蕭的,稱不上尊貴,但卻是名副其實的受寵之人。
隻因方才幫襯着太後一句,誰能料到落如此下場,實在唏噓。
陣陣哀嚎中,有太監快步走來:“啟禀陛下,十三王爺求見。”
“宣。”梁易蕭挑起一邊眉,擡手示意,“拖下去,莫要污了十三弟的耳。”
“是。”
美人珠钗略顯散亂,被人捂着口鼻,從殿内硬生生拖拽到門口,須臾,殿門敞開,來人正是梁永安。
數年未見,人是長高了,但臉上稚氣未脫,梁易蕭擡眼望去,似乎望見了兒時的自己。
梁永安與那美人打了個照面,先一愣,又迅速恢複如初:“臣弟拜見皇兄。”
待梁永安行完禮數,他道:“免禮,賜座。”
梁永安歸座,低眸:“謝皇兄。”
梁易蕭瞥了眼大門方位:“十三弟可去過太後宮中?”
“未曾,君臣有别,尊卑有序,臣弟還是知曉的。”梁永安如實回答道。
梁易蕭也不意外:“看來,十三弟還真是有個好太傅。”而他自小就隻有長姐一人。
“謝皇兄贊賞,太傅知道定當高興。”
梁易蕭忽地笑了:“朕想起來,登基時也是這般年歲。”
梁永安對上他狹長雙目,總覺得有股莫名威嚴,壓迫着。
這是梁永安第一次看見梁易蕭,聽太傅說皇兄兒時也同他一樣,無憂無慮,可登上皇位後,漸漸變了,變得死氣沉沉,精于謀略算計。
生在帝王家,他自然明白,回皇城看母後是其一,登上皇位是其二。
因果種種,逃不掉的。
天命難違,非他所能控制,注定要厮殺一場。
即便非他本意。
*
目送走老先生。
白玉垂眸,手背上的燙傷好了大半。
“果然心病還得人來醫。”蒲歡小聲嘀咕,“十三王爺一入宮,太後病就好了,連老先生都送回來咯,那扶玉公子倒是不來了,我還以為能再同姑娘出府一次。”
“嗯。”回憶起昨夜,她裝作不經意拂過衣袖,“想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說是禁足,禁的隻有她一人,好在沒拖累旁的,若換到蒲歡身上,不得活活悶死。
“可惜了。”蒲歡轉頭,注意到她眼下烏青略重,當即轉移了話頭,“前個日子,咱這别院旁總有個不認識的來轉悠,我一出去便沒影,也不知是不是歹人。”
白玉打消了她的顧慮:“将軍府,若是有歹人那還了得。”
“也對……”蒲歡一頓,“不過,雖未看清正臉,我瞧着那衣着派頭,倒像是隔壁院的。”
裴明遠。
那個被裴璟傷了腿,分府别住的賭徒?
白玉并未與其接觸過,而現裴璟來回奔波,又不常在府中,裴明遠鬼鬼祟祟來,難不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
思量之際,白玉倏地歎了口氣。
裴璟的家務事,與她一個被禁足之人恐沒多少幹系。
府中人不止她一個,又哪裡輪得到外室指手畫腳。為今之計,還是安心養病吧。
半晌,藥勁上頭。
白玉半倚床榻意識昏沉,輕輕阖住眼,恍惚間夢見一段不存在,不屬于她的記憶……
“長姐,紙鸢我拿到了!”樹影斑駁,少年郎騎在樹幹之上,興高采烈。
“快下來,莫摔着。”
樹下女子仰頭望着,憂心忡忡。
“長姐,我長大了。”少年郎騰空躍地,将紙鸢一股腦塞進她懷裡,“又不是小孩子,豈會随意傷着。”
女子莞爾一笑,伸手撫平少年郎衣衫褶皺:“你能護着自己,長姐放心。”
少年郎鄭重其辭:“我今後,一樣能護住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