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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各位客人。一日三餐已備好,請前往餐廳領取,餐廳位于……”
廣播語氣無恙,催促他們前往餐廳用餐。其餘人散了,還剩鐘瑩瑩和沈铎站在門口,現在他終于能看見裡面了。
他昨天拿過來的籮筐,就放在門後,裡面已經空了。
他對顧大爺和顧佳佳沒什麼感情,兩個遊戲中的角色而已。可是逃生遊戲太逼真了,他們不是他從前玩過那些遊戲裡的紙片人,而是活生生和自己對話過,相處過……這樣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沒了,沈铎有些不舒服。
“顧佳佳呢?”他問鐘瑩瑩。
“還沒醒過來,我們早上過來的時候,門開着,她就暈倒在牆邊,可能是看她爺爺變成了那樣……”
到底變成了哪樣?
門被他緩緩推開。
沒有血。
不是殘忍的兇殺現場,現場沒有一滴血。
畫室通體潔白,仿佛從不受濁物玷污,在日光折射中,地面、窗戶和牆壁都閃爍着神性的光澤。
房間裡還有一個人,是陳文軒,他站着不動,微微仰望着面前成形的白色雕塑。
昨天佝偻着腰的老人,個子非常矮小,除了自己的孫女,他與人對話,一定要微微擡頭仰望着他們。
可現在,沈铎和陳文軒必須要擡頭,才能看見他溝壑縱橫僵白的臉。
“顧大爺好像變成雕塑了……”
對視的一瞬,沈铎腦海回蕩起鐘瑩瑩的話。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實實在在出現于面前,他根本不會相信,人能一夜之間變成雕塑。
“他沒有變高,而是加了一個底座,是想更有藝術性麼?”陳文軒思索着,轉頭看見沈铎雙手合十,驚訝道:“小沈,你在做什麼?”
“祈禱。”沈铎很認真,“希望他靈魂安息。”
陳文軒:“你信神嗎?信什麼教?”
“什麼神都信,我不挑。”他家裡人很多,信什麼教的都有,可能一三五哈利路亞,二四六阿彌陀佛。
交談間沈铎已經祈禱完畢,他放下手,看不出之前的惋惜,全神貫注地觀察起老人的雕塑,“封住他的,好像是他昨天拿到的材料。”
陳文軒回憶:“他的材料是……”
“石頭。”是沈铎幫忙搬過來的,所以記得很清楚。
“他的表情很痛苦,可能是窒息而死?雙手也做出求救的姿勢,嘴巴也張開了……”沈铎一邊思考,一邊快速說着。陳文軒在旁邊觀察着他。
進門時還有着淡淡惋惜的少年,在祈禱完畢之後,就變得很有興趣,傷心随風而去。他的想法似乎從“顧大爺死了……”很快跳躍到“人竟然能變成雕塑,我靠,怎麼做到的?”
沈铎全心全意思考着後一個問題。
“……我想,昨天晚上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沈铎認真道:“回到房間之後的某個時間點,顧大爺遭受了石頭的攻擊,而這些石頭不知為何能包裹住他的身體……有可能在當時變成了流動的物質?”
黑暗中,被“石頭洪流”襲擊、避無可避的老人,隻能勉強将孫女護送到門口,自己孤身面對危險。在他想要伸手呼救的刹那,那些“石頭洪流”完全纏上了他,包裹了他,将他封存,奪取呼吸。
很快就窒息而死。
他滿心疑問,陳文軒看了出來,“去餐桌那邊吧,趁着時間還早,我們抓緊時間交流一下,這件事疑點太多了。”
沈铎點頭,“好。”
跟着陳文軒走出房間,沈铎轉頭最後看了一眼老人死不瞑目的雕塑。
為什麼昨晚沒聽到他求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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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落座許久,餐廳始終沉寂。
封住屍體的石流似乎一路淌到了這裡,封住了人們的唇舌。
“就是館長幹的!”
鐘瑩瑩黑眼圈明顯,顯然一夜未眠。
“昨天他就像個瘋子,他已經不是人了!人不可能變成那樣……絕對就是他幹的,是他殺的!”
鐘瑩瑩環視一圈,因情緒激動泛出淚光,“如果你們是為錢來的,就到此為止吧。”
“求求你們,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呂凱笑了一聲,“那你為什麼不走?昨天我就想說了,你都被商飛揚吓成那樣了,為什麼不走?哦,我們是為了錢,你就不是了?說得那麼高尚幹嘛呀。”
“我當然不是為了錢!我是……我是……”
鐘瑩瑩低下頭,似乎下定了決心。
再次擡起頭來,仿佛換了一個人,擲地有聲。
“我是為了理想!”
“……”
有人低聲笑起來,鐘瑩瑩連忙掏出來一本證件,放在了餐桌上,給大家看,“是真的!我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了實現新聞人的理想,我要将這裡的黑暗背景報道出去!”
關新傑拿過她的證件,“新聞社實習記者鐘瑩瑩……你是記者?”
“為了理想,誰信呐?”呂凱不以為然。
鐘瑩瑩看向他。
呂凱本來不拿她當回事的。
但她的眼亮得可怕,仿佛凝聚起一團小小的火焰。
“人不應當拒絕自己領悟不了的世界。我尊重你的世界,因為我知道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愛财如命,錢的确很重要。”
“但你也要尊重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裡,揭露黑暗的真相,弘揚正義的理想,就是最重要的事!你可以為了錢來雕塑館拼命,我就不能為了理想嗎?”
餐廳一片靜寂。
鐘瑩瑩堅定到有些發狠。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那個瘋子确實說中了一件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我不在乎,也不好奇,從進館開始,我就是為了找出真相而活……你說得對,我是很害怕,怕得要死,但我還是要查下去!”
盡管眼底還有淚光,但一股強大的氣勢撐起她的脊梁,令她孤注一擲地開口,“如果你們不願意離開的話,最好先聽我說!”
沈铎打破了餐桌上的沉寂,“你繼續。”
鐘瑩瑩朝他點頭,然後看向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