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凱瞧了眼關樊的黑臉,意味深長地笑了:“小兄弟,你有什麼想法,不妨說說,我看你比有些聲大不頂用的人靠譜。”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沈铎也懶得計較自己的稱呼從“毛崽子”變成了“小兄弟”,将宣傳冊上“蝴蝶雕塑館”一行字亮出來。
“我們是以什麼身份來的?”
“雕塑師,為老藝術家逐夢的天才。”
“不管我們有沒有天賦,在進入到場館内之後,就要以一位藝術家的視角去看待問題。”
“商館長,也是一位藝術家,他會和我們在辦公室這麼無聊的地方見面嗎?”
關樊氣極反笑,“操……說得有鼻子有眼,幾天不見還整上藝術家視角了,那你覺得不去辦公室應該去哪?我聽聽你還能放什麼屁。”
“放屁的人隻能聽見屁,”呂凱說道:“不像我們,聽到了小兄弟高深的見解。”
陳文軒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示意沈铎繼續往下說。
沈铎聳肩,“其實我也就是随便說說,‘想要找到最完美最有靈魂的雕塑’,商館長的想法聽起來就很抽象,按照這個思路……沒準兒他想和我們見面的地方也是類似的場所。”
鐘瑩瑩思索道:“有點意思……那就是存放着最完美……最有靈魂雕塑的地方?”
她翻閱着宣傳冊,“等等,還真有這樣的介紹詞,就是——”
“破繭系列?”
陳文軒與她異口同聲,不由笑了,“我按照小沈的思路延伸了下,果然沒錯,商館長對自己父親的創作一定引以為傲。”
小女孩也歡呼:“那我們就快去快回吧!”
氣氛從未如此和諧,連呂凱都融入其中。
沈铎跟上衆人的步伐,往“破繭”系列的展覽廳走去。
一雙眼眸死死盯着他,正是咬牙切齒的關樊。
一個總是在他腳下求饒的小醜,被人誇了幾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從前所熱衷的事,就是用唾沫、拳腳還有辱罵擦拭掉一個人在這世上的存在感,讓他發自内心覺得自己的狗屁人生毫無價值,為此涕泗橫流。
他沒有意識到,在沈铎重新找回了存在感、在他的價值被周圍人一再肯定、在他的唾沫拳腳還有辱罵一概無用的當下,他對沈铎的恨意達到了最頂峰。
他甚至想讓他死。
-
關樊的陰暗想法,沈铎有一點察覺到。
但他此刻,還顧不上關心。
“破繭”展覽館燈火通明,跟其他路過的場館不同,門口還站着一位姿态優雅、裙擺繁重的小姐。
“終于見着人了。”
呂凱走過去,“喂,你們館長人在哪?”
優雅的小姐并未答聲,她的唇畔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呂凱剛要動火,小女孩的聲音忽然響起。
“好美麗的雕塑呀……”
雕塑?
是的。
連沈铎都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尊生動到極點的雕塑。
它的大小比例、它的膚質、它的衣飾還有表情,都與人類毫無區别,猛地一瞧,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但被小女孩戳破之後,就很容易發覺它臉部的奇怪光澤。
似乎是一種特殊的蠟質,泛着細細的油光。
“嗯?”
一行人都在對雕塑的五官啧啧稱奇,沈铎卻嗯了一聲,略微彎下腰,透過繁重的裙子,看到她的手指纏繞着深藍色的蕾絲綢帶,正指向前方。
綢帶上好像還有些别的東西。
他正想要離近一些,看清那到底是什麼。
忽然一道重力自身後襲來,将他狠狠撞向前方——
“砰——!”
“……”
“你在幹什麼呀!天哪!”
關樊暈乎乎爬起來的時候,都沒想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明明是看準了沈铎才撞的,但被撞翻的卻是自己。
“你怎麼——你怎麼能把雕塑撞壞呢?”
“又是你,怎麼闖禍的老是你……”
“關樊!你沒事吧!”
……亂糟糟的聲音像潮水淹沒了他,頭顱劇痛,關樊下意識甩開手中的東西,“媽的,吵什麼吵,老子撞了就撞了……”
衆人不由安靜下來。
視線都跟着那條被甩出去的女性“胳膊”。
它太逼真了。
簡直就像關樊殘忍撕裂一個女人的手臂,又用力甩了出去。看着那條形同自己的“胳膊”一路跌落,鐘瑩瑩有種雙臂生痛的錯覺。
但很快,衆人就發現了異常。
“啊——!”
“那是——”
關樊不耐煩:“又怎麼了……”
關新傑震驚道:“那是什麼……”
已遠離這片混亂場所的沈铎也順着看去。
美麗的女神消解為殘肢,斷手卻還是為他們指明方向,它一路滾向館内,最終停留在一個人的腳邊。
“……”
這個人,似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的五髒六腑被惡心地攪來攪去,逼出生理性的幹嘔。
那人的頭發所剩無幾,頭皮到脖子似燃過的白燭,慘白五官溶解得七零八碎,沒有一處完整。
他的身體被一張白色的袍子略略包裹,與他新長出的粉嫩肉瘤十分相配。
但他袒露出來的大部分皮膚,都像他被溶解過的五官,令人驚恐,麻痹,看一眼就像天靈蓋被凍了三個寒冬的冷手一把掀開。
當他耷拉在脖子上的嘴巴努力微笑,蠕動着開始說話……鐘瑩瑩終于忍受不了,爆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聲聲尖叫宛如出場禮花,他含糊的台詞呈現人前。
“我是……館長,商……飛……揚。”
“現在……”
“由我來宣布……”
“本次的雕塑比賽……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