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開着的窗戶被風吹得關上,窗棂顫抖兩下,原本挂在上面的雨水嘩嘩地落下來,地上濕了一大片。
南島今晚突降暴雨,窗外的樹已經被狂風吹斷了好幾顆,李家前院的月季被驟降的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大紅的花瓣落到地上和泥混在一起讓人看不清楚原本的顔色。
劉宣玲站在樓上痛心疾首地捂着心口看她的月季。
好不容易養得開花了,卻還沒看幾眼就被毀了。
挺慘。
窗外的風聲靜下去一些,川錄閑推開門。
她打開門卻沒立刻進去,隻在門口掃視了整個房間,房間還是和白天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變化,所幸白天她關了窗,要不然現在地上肯定會一片狼藉。
片刻之後她收回目光,提腳進了門。
耳邊傳來鐘聲,沉悶恢弘的鐘聲破開狂風呼嘯而來,川錄閑仔細聽了聽,發現鐘聲到最後一共響了十一下。
晚上十一點,距離這一天結束還有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有些人在睡前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了。
川錄閑挑了挑眉,回身關上門之後才又往裡走。
燈光散下來,柔和的光落在川錄閑臉上,像是給陶瓷蒙上一層似有若無的紗,清絕的五官在明晰之間竟生出一絲朦胧的悲憫。
一陣風吹過,她臉頰邊的碎發被帶起向前飄,眼前的窗簾也輕輕擺動起來。
“來這麼早?”川錄閑出聲,看着窗簾擺動的波浪慢慢放緩。
她臉上牽起微笑:“我相信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隻到哪種程度,我也相信你知道我不是個騙子。”
眼前透明的空氣像是有一瞬間的波動。
“想和我聊聊嗎?”川錄閑走到書桌前,伸手把椅子拉過來放在房間中央,“就當向我傾訴傾訴。”
她放完椅子後靠上牆壁,擡手把碎發撩到耳後:“死後隻能跟在父母的身邊,不好受吧。明明你那麼想要離開。”
她說完之後頓住,像在等什麼。
窗外又開始起狂風,樹枝斷裂又被吹得到處砸到窗戶上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川錄閑凝神,耳邊捕捉到細微的哭聲。
那哭聲混在風吹雨打裡,有些太過微弱。
川錄閑輕歎一聲氣,伸手往房間裡一個方向一指,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卻現出個人來!
“李詞。”川錄閑出聲叫她,聲音輕得近乎隻有氣聲。
在床角坐着的人聞言擡起頭,她臉上因為淚水而粘了幾縷頭發,眼睛是紅腫的,雙眼因為眼淚而有些朦胧,她手上緊攥着白色長裙的裙擺,肩膀有些顫抖。
她看着川錄閑,憋着哭聲說話:“你不是他們請來驅邪的嗎?”
川錄閑擡腳走到房間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李詞卻往後縮了縮。
這年頭的殘魂都還怪膽小的。
她收了思緒,又伸手把李詞粘在臉頰上的頭發撩下來,李詞有些愣住,連抖也忘了隻呆呆地等着川錄閑把手收回去。
等川錄閑不僅幫她把頭發撩到了耳後,還幫她臉上的眼淚全擦了之後她才開口:“你……你不是……來抓我的嗎?”
川錄閑歪頭,笑着看她:“我看上去很暴力?”
李詞搖頭。
“我都說了我是來聽你傾訴的,不相信我?”川錄閑挑眉。
“不是,隻是……你說收人錢财,替.人.消.災,你總歸是要徹底殺了我的,”李詞目光又暗淡下去,低頭揪着裙擺,“我和你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白天裡川錄閑和唯因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地全聽見了,聽完之後就讓剛見面時因為外表對川錄閑下了個好人定義的初印象碎了個徹底。
但剛才川錄閑給她撩頭發擦眼淚,她竟然又生出一點覺得對面這人是個好人的暢想。
不過這暢想也隻持續了幾秒鐘,等到眼前這人又挂起對着劉宣玲時那樣的笑容之後就随着風雨飄搖消散了。
川錄閑眼見她雙眼之中的光芒逐漸滅了,便先等着她擺弄了一會兒裙擺,直到她又擡起眼看自己之後才開口:“你是覺得,驅邪隻有把你徹底殺死這一個方法嗎?”
李詞剛想移開視線,聞言卻停住,她雙眼瞪大些許,看着川錄閑但沒說話。
“想離開這裡嗎?”川錄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
川錄閑點頭,聲音又放輕:“我可以幫你離開。”
她臉上神色如常,嘴角挂着淺笑,李詞望着她目光裡帶着的點點關切,心裡壓抑了許久的傾訴欲毫無征兆地翻湧上來。
無論川錄閑是抱着一種什麼心态才會想要聽她說起以前,她也是真的想要和别人說一說她生前極力努力擺脫的過往。
憋了一輩子了,死後還不能說出來。
那也太憋屈了。
她張嘴,卻頓時又覺得難以宣之于口,難言的羞恥心和久未排解的壓抑扭打在一起,白色的裙擺快要被她扯爛。
又沉默下來,她在床尾坐着,川錄閑靜靜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