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眼前的一片廢墟的時候,川錄閑是有點後悔的。
好不容易她善心大發一回,結果唯因以前住的地方早幾年就已經被拆了,現在隻剩堆在原地的廢鋼筋和水泥,偶爾還有幾隻烏鴉停在上面。
烏鴉的叫聲有些嘶啞,毒辣的陽光直直照下來。
川錄閑擡手摸了摸頭上的丸子,原本還算規整的一團頭發被她整得瞬間像是紅毛丹一樣。
她又往身側斜斜眼,斟酌一番後還是開口:“你——”
不料她剛起了個話頭,原本在身邊站得好好的人直接就撲到了她懷裡!
川錄閑僵住,無意識地眨了兩下眼。
唯因被她施了顯形咒,現在整個人和正常人無異,溫熱的淚水直直落到她肩膀上,衣服被洇濕一大片,瘦削的下巴也擱在她鎖骨上。
有些疼。
川錄閑輕輕吸氣,又擡手在唯因的背上安撫似的拍了兩下。
“怎麼又哭了?”
唯因聞言又緊了緊箍在川錄閑腰間的雙臂,抽着鼻子回答:“我家也沒了。”
人死了,家也沒了。
好像确實挺該哭的。
川錄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機械地拍着唯因的背,日頭逐漸開始昏黃,要傍晚了。
“我更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了。”唯因哭着蹭了蹭川錄閑的脖頸,說話時都帶了哭腔。
川錄閑被她的發絲擾得有些癢,輕微地縮了下肩膀,眼睫也顫動幾下,脊背仍然是直挺挺的,跟塊木頭一樣。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心思流轉一番之後,川錄閑最終還是沒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懷裡的人還在哭,川錄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噴薄在自己的頸側,濕濕熱熱的,讓川錄閑有些不自在。
唯因忽地擡起頭,雙手也放了幾分,她松松垮垮地抱着川錄閑,睜着又哭紅了的眼睛說話:“你帶上我吧。”
“帶上你?”川錄閑下意識回問,卻發現自己和唯因的姿勢實在是太過暧昧。
她偏頭,掩飾般輕咳兩聲,而後才伸手把唯因的手從自己身上扒下去。
“你先放開我。”
“哦。”唯因聽話地點頭,臉上神情卻已經是一副被拒絕了的沮喪顔色。
她退到兩步之外,用腳尖輕輕碾着小石子,石子和砂礫相磨的聲音沙沙的,她又蹲下來,用看上去就細嫩的手指戳着石子漫無目的地到處晃。
川錄閑眼見她這副模樣,眉毛揚了一揚。
“我帶上你,我有什麼好處嗎?”她站在原地出聲,影子被逐漸西沉的太陽拉得細長。
唯因聞言頓住沒意義的小動作,歪頭像在思考之後站起身來對着川錄閑。
“我能給你……暖床。”
她說得認真,川錄閑卻呆在原地。
半晌過後川錄閑發笑,伸手指着尚且還挂在天空一角的太陽:“暖床?”
大夏天的要給她暖床?虧她想得出來。
唯因像是意識到現在是什麼天氣,低頭抿了抿嘴,又不甘心地回嘴:“總有到冬天的時候。”
“你就這麼想給我暖床?”川錄閑抱起手臂盯着她,目光裡帶着幾分驚訝。
後知後覺般,唯因像是終于意識到暖床這詞無論是說出來還是實際做出來都有些超出兩人現在的關系,她臉上現出一瞬的空白,而後又被失落占滿。
“那我也沒什麼用了。”她又蹲下去,繼續伸手戳着小石子。
暖黃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川錄閑竟然看出幾絲落寞。
跟個被抛棄的流浪貓似的。
川錄閑擡眼往天際望了一眼,太陽徹底落了下去,隻餘晚霞在天際,橙紅鋪滿遠處的天,山脈連成線。
今天天氣不錯。
她收回目光,低頭輕笑了一聲,然後向唯因伸手:“起來嗎?”
細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攤開向上,穩穩落在唯因面前。
唯因頓住手上動作,隻擡眼瞟了一眼就忽視掉,又悶悶地開口:“不用了,蹲着挺好的。”
“我是說,”川錄閑在唯因面前蹲下來,“跟我走嗎?”
川錄閑的聲音一貫是冷冽的,沉着嗓子說話的時候讓人不自覺就會緊張起來,就像先前在高鐵上看似調笑實則是威壓的那一句“隻想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但或許是遠處橙紅晚霞的功勞,她現在的聲音像是鍍上了一層溫熱的糖漿。
不那麼冷了,反倒有點顯暖色。
唯因徹底停住手上動作,小狐狸似的眼睛眨了兩下:“你要我了?”
川錄閑又被她的說法給逗笑:“你換個說法好不好?”
“那……你要帶上我了?”唯因換回最開始的說法,臉上神色肉眼可見的生動起來。
“對。”川錄閑點頭。
“真的?”
“你再問我就不帶你了。”
唯因聞言立馬閉了嘴,乖乖地跟着川錄閑的動作起身,她神色一變,連眼圈的紅都變成故意畫的一般。
川錄閑步子邁得大,唯因跟在身後,像要蹦起來。
“那……你叫什麼名字?”唯因又想到什麼,嘴上弱弱地出聲。
川錄閑頓住腳,轉身過來看着她:“我叫川錄閑,九川的川,記錄的錄,閑适的閑。川錄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