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比剛才更沉默,面前的人聽到川錄閑的問句之後愣住了一瞬,連本該要抽氣的動作都漏了一拍。
不哭了?
川錄閑不自覺屏息,心裡揣摩眼前這隻受驚了的貓接下來想幹什麼。
她的指節蜷曲起來又放開,張到極緻又握緊,上下唇瓣開合幾番,但到底也沒再伸出手去碰碰眼前狀似安靜下來的人,甚至連一個單音也沒敢出。
她實在是不怎麼知道要如何安慰哭了的人。
但一直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解決辦法,至少要讓眼前這人——或者說是殘魂——自行離開。
川錄閑清清嗓子,視線從地上移到眼前人烏黑的腦袋上,她伸手進褲子口袋裡摸索一番,最後掏出兩塊糖握在手裡。
“你吃糖嗎——”
話正要說完,眼前的人卻像是突然上了發條一樣開始嚎啕,哭聲被她完全放出來,簡直比決堤時的大水還要讓人害怕。
川錄閑把問号咽進肚子裡,又讪讪地把手縮回來垂在一旁,硬糖有些硌手,她索性直接把那兩塊糖放到了地上。
“你……你别哭了,你直接走吧,我不問你什麼問題了,你快走吧,别哭了。”
話說得斷斷續續又颠三倒四,但這已經是川錄閑能做到的極緻了,要是放在以前别人在她面前哭了,那她隻會遁走獨留本就傷心的人在原地嚎啕。
今天也是看在眼前這人實在有些膽小和可憐的份上,她才想着出言安慰幾句。
但如果這人還不做個什麼反應出來,那她也不願再在這兒浪費精力。
又是半晌過去,川錄閑覺得自己耳朵裡都被灌滿了淚水,她站起身,輕呼出一口氣。
“我不想再聽你嚎了,但我也不為難你,看你也沒什麼害人的本事,所以我今天就直接放了你,别再在我身邊晃就行了。”
她說完要擡腳往座位上走,又想到什麼後折返回來,彎腰撿起剛被她放到地上的兩顆糖。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川錄閑正要起身,剛才一直隻知道哭的人卻在這時候出了聲。
她還是用雙臂緊抱着膝蓋,但微微擡了一點頭,紅得不像樣的雙眼露出來,兩側頭發擋住光,黑暗顯得她的眼神怯怯的。
有一點像是……剛被抱回來,隻敢躲在草料後小心翼翼觀察主人的兔子。
川錄閑回神,握緊糖又蹲下來。
像是還在怕她,眼前抱着膝蓋的人又竭力把自己往小裡縮,雙眼也往下瞥,視線頓住又擡起,但隻看她一眼就又趕忙挪開。
可憐兮兮的,川錄閑莫名生出一點愧疚。
“咳。”
川錄閑輕咳一聲,原本隻是想清清嗓子,卻沒想到反倒把眼前人吓得擡了眼戰戰兢兢地盯着她。
兩人目光終于相接,川錄閑接着她試探的視線一直往深邃裡看。
這下她是真把哭聲止住了。
“你……你别這樣看着我,我害怕。”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隻像是在喉嚨裡打轉,說到最後還猛抽了一下氣,應該是剛才哭着哭着漏掉的一拍。
川錄閑被她突然的抽氣逗得笑了出來,聞言後偏開頭,嘴角上揚時又發出一聲笑。
眼前的人有些疑惑,眨着一雙兔子眼睛試探着問她:“你笑什麼?”
“不怕我了?”川錄閑笑完了回過頭來反問她。
“怕。”
說完這個字她又把視線挪開了,指尖還在發顫,像在印證話裡的内容。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說你不知道去哪兒?”川錄閑急轉了話題,手裡的糖被她當成了文玩核桃盤。
縮着的人顯然一時腦袋沒轉過彎來,連着眨了幾下眼睛後啊了一聲,接着才反應過來要回話:“我……我不知道。”
聽到她又說了句不知道,川錄閑微微皺起了眉。
按理來說像她這樣因為魂魄缺損而不得入輪回的人大多都變作依托怨氣而生的厲鬼,像她這般膽小的已經是少數。
但她看上去還不止是膽小,說是糊塗也不為過。
川錄閑垂眸,而後又擡眼盯着她:“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依然是這個回答。
果然。
連名字都不知道,多半是死前被打碎了魂識,生前記憶全失,這樣的人能知道自己叫什麼和想要做什麼才是奇了怪了。
“那你——”
啪嗒。
輕微的掉落聲,像是卡片落到地上,川錄閑的話又被打斷,她循聲看去,卻頓住了動作。
她把視線轉回來,揚了一邊眉毛看着面前的人。
“身份證?”
眼前人還是懵懵的樣子,聽到川錄閑的話之後才順着她的視線一起看過去。
“我不知道我身上有這個東西!”
像是害怕被川錄閑覺得是她故意隐瞞,她解釋的語調着急了不少,雙手也不再抱着膝蓋,而是齊齊扒到了川錄閑的胳膊上。
她的手透着些涼意,是屬于殘魂的陰冷,驟然搭到川錄閑的胳膊上,倒讓川錄閑伸手去撈那張身份證的動作停了一瞬。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剛有意識就被你打了,沒看過身上都有什麼東西。”
她越說聲音就越低,到最後又變成在喉嚨裡煮粥似的嘟囔,手也被她收回來,分别搭在自己的膝蓋上,頗為乖覺的樣子。
“嗯。”川錄閑隻簡單嗯了一聲就低頭看着手裡的身份證,語調上聽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