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姝匆匆趕回長甯宮,見到姐姐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心中一澀。
太醫囑咐完,便去煎藥了。她遣退了幾個宮女,隻留了一直照顧姐姐的明盼在内室,绯言則被派去守着弟弟。
她跪坐在床邊,将臉埋在被褥之中。
阿娘說的對,其實就算習武也很難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連父皇的暗衛都不是阿娘的對手,可最終阿娘隻能屈服于權力。
這就是皇權,壓在所有人的身上。
明盼待在一邊,擔憂地看着四公主:“公主,您也休息一會兒吧,二公主已經熬壞了身子,您該保重才是。”
明盼跟着謝景嫦這麼多年,也算看着四公主長大,如今看着四公主的模樣也是心疼。
長甯宮一夕變天,若連四公主最後也倒下了,她們這些宮人也便失了主心骨。
謝景姝搖搖頭,她為姐姐捋順了有些淩亂的發絲。
“我身子好着呢,倒是姐姐,總不能一直不用膳,姐姐與你親近,你也多勸着些。”
“您也知道,我們再勸也沒用,公主她總是擔心被下毒,也不許我們試毒。如今也隻有您還能勸的動公主了。”明盼說到這裡更加難過了。
“我去長甯宮的小廚房做些吃食備着,一直煨在火上,姐姐醒了便勸她用些。你在這裡好好照看姐姐。”她起身往小廚房走去。
謝景姝出神地盯着那燒得極旺的柴火,半晌才想起來煮粥的話火候該小些,連忙去控制火候。
所幸最後火候正好,谷米爆開成花,軟糯濃稠,卻又不至于糊爛如漿難以入口。
她盛出一勺嘗了嘗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錯,于是她又做了幾道小菜。
隻是不知姐姐何時能醒來。
好在姐姐中途醒了一次,她勸了許久,姐姐才勉強用了些粥,之後又沉沉睡去。
謝景姝今日幾乎是焦頭爛額地在長甯宮、臨華宮、朝仙宮三頭跑。
晚上留在長甯宮,卻又在姐姐和弟弟那兩邊來來回回,已是心力交瘁。
她現在又再次體會到習武的好處,好歹她身體比以前好,勉強能支撐下去。
————
翌日,六月十六,卯時。
夏日的天總是亮的早,不過卯時,已經可以見到隐約的光亮。
往日裡這個時候,她該和阿娘在臨華宮中習武的。
她清楚,一切都變了。
弟弟現在還很虛弱,太醫說不可挪動,榮姨被挪去了登暇閣,宮裡也不準穿喪服,隻能穿些素雅的衣裳,否則便是不吉利。
榮妃終究是妾,可以吊喪,卻不準穿喪服。
明日便是下葬之日,謝景嫦清醒過來,掙紮着想要起來,她要去守靈。
謝景姝連忙把她按住:“姐姐,我知曉你急着去,可你才醒沒多久,總該休息好再去。”
“小姝,我不能不去,若是這個時候不在,免不得要被說閑話。我便是當場暈在那兒,總比見不得阿姨最後一面好。”
“可姐姐也不能不顧身體啊。”謝景姝仍然有些猶豫。
謝景嫦抓住妹妹的手,慘笑道:“我不想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離開。明明阿姨最喜歡熱鬧了。我該在這幾天陪着她。”
“好,我會一直陪着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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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
她們走在冷清的宮道上,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三公主謝景嬌一向與她們不對付,平日裡要是見了謝景嫦絕對要拌嘴。
今日卻一反常态。
謝景嬌打量着她們蒼白的面色,原本刺人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謝景嬌招了招手,身後跟着的宮女恭敬地上前,将一個長盒奉上。
謝景姝詫異地望着謝景嬌,遲疑地接過那個盒子。
“人參。”謝景嬌有些僵硬地說道。
她們怎麼起這麼早?她本來準備讓宮女送去就趕緊走的,這下半路遇到,簡直讓她也不知所措。
說罷謝景嬌也不等她們說些什麼,慌忙地走了。
謝景姝現在便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望着謝景嬌離開的背影,才發現平日裡最愛穿得花裡胡哨的謝景嬌,此時卻穿的很是素雅。
謝景嫦咳嗽一聲,疑惑地說:“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而謝景嬌拐過牆角,自己的哥哥在那等着自己。
二皇子謝景冠今日穿的亦是素淨,身為嫡子他自然一言一行都極為注意,畢竟大乾如今五位皇帝,唯有先帝一位是嫡長子,嫡長子天生便被其他兄弟虎視眈眈。
他挑了挑眉毛:“你一大早的起來,就為了給她們送支人參?”
要知道謝景嬌被嬌養十幾年,除了二哥,向來不屑于與其他兄弟姐妹交好,對她來說,這些庶子庶女很是礙眼。
她也從不早起,想睡到什麼時候睡到什麼時候。
如今這一遭也算難得,她怕不是抽風了才來給這讨厭的兩姐妹送東西慰問。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換成平時她一遇到謝景嫦定要奚落嘲諷幾句,可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
或許是她們看着實在可憐,果然,她還是太善良了。
謝景冠摸摸妹妹的頭,心中感歎自己的妹妹果然是天真可愛善良純樸。
另一邊,謝景姝将那人參遞給身後的绯言。
“她給的東西,我可不敢用。”謝景嫦冷眼看着那雕刻華麗的木匣。
她現在對于一切外來的事物都打着十二分警惕,三公主與她們不睦,便是真的好心,安知不會出什麼問題。
“二公主她是真在可憐我們,雖說她不至于害我們,可正如姐姐所說,此物不可用。”謝景姝對于人的情緒一向敏感,二公主是真心的,但如今草木皆兵,誰會輕易相信黃鼠狼給雞拜年呢?即便黃鼠狼真是好心,又怎知她家裡的其他黃鼠狼有沒有在賀禮中做手腳。
绯言可不相信謝景嬌會突發善心,自然是公主說什麼便是什麼,于是她問道:“那此物?”
“做了記号收起來吧,總歸也是她好心。”謝景姝說罷,便攙着姐姐繼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