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告訴鐵蛋娘,她知道的人多。”
趕車的也插了一嘴,半回頭說道:“你們不是正好要找什麼叔奶奶的大姑媽?”
氣氛一下有點安靜,都等着這倆外鄉人說話,連那個高高壯壯的小夥子都歪了頭,看着她們。
鐵蛋娘更是脖子往前伸,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發揮作用。
鄭愛國沒說過謊,此時被盯得心裡發慌。好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顯得十分穩得住。
張翠花反應快,歎氣道:“是找叔奶奶侄子的大姑媽,你知道人多也沒用。”
鐵蛋娘最自豪的就是和所有人都關系好,哪能說她這技能沒用呢。
張嘴就要反駁。
結果張翠花說:“哎,我都不知道叫什麼。我叔奶奶都八十六了,說話糊裡糊塗的。隻知道那人是個短頭發的小矮個女人,估摸着六七十吧。”
六七十,這歲數可不好,這麼大了說不得逃荒過來的路上已經沒了。又一想,她叔奶奶知道人在這,不一定就沒了。
鐵蛋娘斂了斂表情,問張翠花:“閨女啊,你們咋知道大姑在這呢?是有人給你們傳的信兒?”
山村裡往外送信兒的肯定少,人家再認出她不是親戚就說不清了。
不如直接攪混水,張翠花想起李大牛對神婆的堅信不疑,決定采用玄學說辭。
“我叔奶奶說她夢見人在這邊,叫她過來探望探望。”
“呦,要不說老人家說話神呢。我們也才搬來沒幾年,要是前些時候,這邊還沒村子呢。”
鐵蛋娘一聽就信了,對這個不存在的叔奶奶佩服程度直線飙升,待張翠花都親近了好多,“你們也孝順,叔奶奶一說就過來找。”
那個小夥子聽着不像樣,臉上的表情跟之前的張翠花差不多,欲言又止。知道說了也沒人聽他的,幹脆臉朝外,不看她們。
“這邊以前沒村子?我叔奶奶說她夢見山上有個村子啊,村裡人還特别蠻橫。”
張翠花随口胡謅,說的像模像樣,借着鐵蛋娘對玄學的深信不疑,使勁刺探消息。
“哎呦呦,這事老太太可就說錯了,山上哪有……”
說道一半,鐵蛋娘說不下去了,她想起來了,“之前山上是有一個村子,我們剛逃荒過來的時候還攔着我們不讓上山,說整個山都是他們的。”
“後來呢?”
鐵蛋娘不回答,反而說:“閨女啊,别打聽太多,這事不好說嘴。”
說完這句,就跟修閉口禅似的,也不笑也不說,坐在闆車上看着前邊的路沉默了。
離村口有一段的時候,老張就讓他們下來,他愛惜自個的騾子,等他們下來了就吆喝着騾子去草肥的地方吃草。
張翠花倆人和沉默的村裡人一塊朝着村子走。等快到村裡的時候,那個小夥子說話了。
“山上的人都被燒死了,不知道哪來的大火,連山帶人一塊沒了,就剩下出去買東西的一家人。”
說着指了指村口的茅草屋,“就是那家。聽說前幾年還得過怪病,兒女都沒治好,隻剩下一對夫妻。”
“作孽作的呗,遭報應了。”
小夥子話音未落,被鐵蛋娘打了一巴掌,“說什麼呢你,趕緊回去。”
罵完也沒心思招呼張翠花倆人,邁着緊湊的小步子,往自個家走了。
倒是小夥子好心說了兩句,“鐵蛋嬸子就是迷信,你們别見怪。”
“村裡就有倆六七十的老人,一個在那家,一個在那邊第三家,你們自個找找吧。”
人都散了,隻剩下她和鄭愛國,張翠花說話也沒了顧忌,直接叫上鄭愛國去那邊看山。
“瞅瞅咋樣了。”
等到了近前,就知道那個小夥子說的半點不摻假。
山都被燒黑了,幾年過去,隻有幾根草從廢墟裡掙紮着長出來。
“嘿,買這麼多麻袋還用不上了。”
張翠花心裡沒啥波動,她跟那個小夥子想的差不多,“一村子惡人,如今算是惡有惡報。”
鄭愛國看着山上光秃秃的一片,憋出一句話:“我沒想讓他們死。”
“說的跟你有啥關系似的。”沒親眼見證過死亡,張翠花不理解鄭愛國為什麼是這樣的想法。
但是她看出鄭愛國心情有點悶,于是拍拍他的肩,“走吧,還有事呢。”
“啊?還有啥事?”
他們來不就是□□嗎?現在人都沒了。
“那不還有一戶人家嗎。”張翠花恨鐵不成鋼,“咋,他們倒黴了,就該原諒他們做的缺德事?”
要她看,受的教訓還不夠。要不然怎麼能在在死裡逃生之後,立刻又做土匪行當。
“不說要回那五塊錢,打一頓總不為過吧。”
山上一起火,來源于鄭老三家。他家竈頭裡的火沒滅就出去買東西,想着回來了繼續用,就隻拿灰灰土土的埋上了點。
天氣幹旱,連土都是幹的。火旺起來,火苗直接沖破灰土,向外蔓延。
山上的花草、樹皮,全被餓極了的人扒着吃了。滿山沒一點綠色,隻有暴露在大太陽下,被曬成木柴的樹幹。
火勢洶湧,等鄭老三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