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烏:“……”
他很快翻到了一條筆記。
※人類有雌性和雄性之分:無論性别,它們對于身上的布料有着某種難以理解的執着,強行去除會引起非常大的情緒波動。
早一點看到就好了。
身後的男人沒有動,沒有說話,和石頭一樣僵硬。
貝芙想不通。
這家夥到底聽明白了沒有。
她開口:“你,你。”
那隻寬大的手掌在她的臉上,冷涼的手指沒有章法地揉捏着臉頰上的軟肉。
貝芙識趣地閉上了嘴。
她嘗試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嘗試去思考精神病人的腦回路,那沒有意義。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男人并沒有做出更出格的舉動,隻是撫摸了一會兒就起身。
貝芙松了一口氣。
她放下空掉的碗,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感謝這份粥帶來的一點點暖意。
嘩啦啦——
貝芙驚叫:“啊!”
男人修長的手握着礦泉水瓶。
而一整瓶的水,全部澆在她的頭上。
水流順着眼睫模糊視野,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但貝芙能想象,那個魔鬼的樣子。
他一定,面無表情地看着。
濕透的衣服勾勒出胸脯起伏的弧度,貝芙像條狼狽的狗甩落頭發上的水珠,渾身顫抖着抱緊了自己。
果然,那碗粥。
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好心……
這個房間有着冰庫一樣的溫度,冷,刺骨的冷。
給一口吃的,再弄濕她僅有的衣服,和老鼠溝那些人的淩辱一樣低級。
瑟瑟發抖中,貝芙仿佛回到了幾年前。
她在巷子裡翻垃圾箱的時候,被學校裡的同學看見。
貝芙現在還能想象出那塊糖的模樣。
那個男生,手掌中躺着的白色糖方塊。
糖在老鼠溝這種地方出現的概率,和沙子裡淘出黃金一樣稀有。
他問:你想嘗嘗嗎?
在貝芙搖頭的同時,三五成群的男孩子從角落裡出現,把她往前推搡。
他們哄笑着,一腳一腳踢散那些整理好的紙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沖垃圾桶的水槍。
她就像一隻濕淋淋的小老鼠。
被高壓水槍滋得不得不縮在角落裡,也是這麼冷。
即使貝芙再小心,也躲不過這種樂此不疲的旺盛惡意,可能是因為她惡心的皮膚顔色,她古怪孤僻又紮手的性格。
在學校裡,他們管她叫蟲子,不高興的臭臉貝芙,讓她滾遠點。
她的桌面上有各種劃痕,不知道是誰寫的下流詞彙,課桌裡總是塞滿垃圾,午休的時候分到的牛奶包裝上永遠有不明液體。
貝芙嘗試過求助。
教務處主任是個中年女人,薄薄的眼鏡片後面眼神淩厲,毫無任何關切學生的耐心,也許會有,但不對一隻小蟲子露出。
她說:貝芙,你可以退學。
退學,怎麼可能?
貝芙縮着肩膀拒絕了。
媽媽對她唯一的遺言就是好好讀書。
在學校外,他們會找蟲子取樂。
他們都一樣。
他想要自己求饒,說出更多卑微到泥裡的讨好。
她偏不。
貝芙發抖的牙齒緊緊咬住嘴唇,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水漬。
昏沉的大腦此時此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胸腔發出幾聲古怪的震動。
它在笑。
楚烏看到過其他人類笑起來的模樣,唇瓣會彎起,咧開露出裡面的牙齒,眼睛也會有着同樣愉悅的弧度。
但他沒見過。
被淋濕的人類将長長的頭發往後捋,漆黑睫毛蝶翼般抖動。
那笑聲很淺,甚至隻是從小小的鼻子裡發出來的兩三下氣音,卻帶着無法忽視的辛辣……
它在憤怒,為什麼?
因為他對它旺盛的表達欲沒有做出足夠的反應嗎?
楚烏的神經元極快翻閱手劄。
※無視人類的需求也是一種破壞信任的行為。
注:感情紐帶需要循序漸進培養。
他真應該先全部通讀一遍。
既然都已經這樣,楚烏也不是很執着,因為比起感情紐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水的蒸發可以帶走大量體溫,這隻小人類不願意褪下那些髒兮兮的布料以便更好散熱,那麼,他隻能采取這種比較原始的降溫方式。
見效确實非常快。
但傷口處理……
它會願意讓自己碰那條受傷的後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