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羨魚成日在山下茶樓聽書,對此卻毫無耳聞。
她将目光掠到最後——這案子竟還不是懸案,上頭寫着“已結案”。
負責調查、結案的,是當地一個叫做“鳴鼎宗”的仙門。
曉羨魚對這名字毫無印象,想來隻是個在仙盟挂了牌的小仙門。
杏花村的案情一看便絕非這等小仙門能解決的,可鳴鼎宗卻沒有上報。
當年那個少年敲響鳴鼎宗的門,他們得知此事後,匆匆調查、草草結案,将全村人自缢的原因歸為那年暴雨淹了莊稼,村民收成不好。
這也太扯了。
曉羨魚簡直匪夷所思:“這鳴鼎宗如此失職,不配立為仙門。”
“小鹹魚說得對,”謝訣道,“隻是仙盟如今也無法追責了。”
曉羨魚愣了愣:“為何?”
“此事後不到一年,鳴鼎宗便突遭兇獸襲山,滅門了。”
曉羨魚蓦地擡眼,幾乎是下意識問道:“……那個幸存的少年呢?”
“你也覺得他有問題?”謝訣意外又欣慰地望了她一眼,“霜天台也是這麼想的,他們調閱卷宗後,便開始追查那少年。”
杏花村一案,當年并沒有傳到六大派與霜天台耳中。
凡已結的案子,仙盟每過十年進行一次複核,期間除非特殊原因需要再次翻出來,否則通常不會有人去注意。
杏花村的事發生于六年前,就這麼被壓在了角落裡。
如今突然翻出來,是因為……
“事實上,霜天台不久前便注意到了這樁舊案——在你上報邪修之事前。”謝訣似乎猜測到了她在想什麼,“隻不過,這才剛開始調查,就和你的事情撞到了一處,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曉羨魚一愣。
靜默片刻,沈疏意冷不丁開了口:“那日,你猜對了。”
她上報的,确實不是第一樁有關邪修的案子。
“十七年前,人間開始出現第一隻‘魇眼’。”沈疏意的聲音裡織着寒,“彌散了三百年的魇息自此複蘇,邪修也重現世間。”
曉羨魚一時沒有出聲。
沈疏意輕掃了她一眼。少女面頰隐隐有幾分泛白,想來是吓到了。
這消息确實駭人,若世人得知此事,勢必會引起恐慌。
這也是霜天台秘密調查邪修這麼多年,一直未透露半點風聲的原因。
如今之所以告訴曉羨魚這麼多,也是因為她遇見了邪修,并且對此有了猜測。
——還猜對了。
與其讓她一頭霧水胡思亂想,出去宣揚,不如讓她徹底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反正她也是雲山的人,謝訣自會代霜天台看管好她。
“根據霜天台新近調查而得的線索來看,你遇到的邪修,正是六年前杏花村一案的幸存者。”沈疏意道,“他受魇眼所惑,修煉魇息,全村人的自盡皆是他操縱的。”
就如同那夜在趙家莊裡,操縱趙老爺死死擰着自己的脖子。
“魇眼……”安靜許久的曉羨魚忽然開口,“是什麼?”
沈疏意言簡意赅:“那口井。”
當陣法将凝聚成沼的濃郁魇息驅散後,黑暗深處,便會浮現出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隻眼睛。
十七年前,第一隻魇眼在人間睜開。
自那以後,世間各處開始陸續出現魇眼,它的出現緩慢而沒有規律,然而一但“睜眼”,災禍便會籠罩。
包括六年前的杏花村。
霜天台費了不少功夫來回溯當時場景——
那名少年是村中某戶人家的孩子,生來帶着怪病,身上覆着一層魚鱗般的硬皮子,醜陋而駭人,旁人見了都要避着走,爹娘也厭嫌他。
他因此變得陰郁偏執,滿心隻想着将身上這層惡心的皮剝下來,換上别人的皮囊。
無須多麼美麗,隻要是别人的皮囊便夠了……
——“心誠則靈”。
某個深夜,少年半夢半醒間聽到了聲聲缥缈奇異的召喚。
他循着那聲音,一步步來到村莊盡頭那棵槐樹下,駐足于井邊。
槐花開得正好,花香散入夜風,拂過少年滿身幹裂難看的鱗皮。
他緩緩低下頭,望入井中,對上那隻古老神秘的眼睛。
從此以後,他不再是他。
“魇眼賜他力量,相應的,他需要不斷殺人喂養那隻眼睛。”
沈疏意說着,手指下意識搭在了腰間不孤劍上,指尖微微扣緊。
房中寂了片刻,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最終謝訣打破了沉默。
“世間污濁之氣,皆與身懷魇骨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輕歎一聲,“若不是她當年确實身葬禁牢、魂碎妄海了,我還要以為……”
“她會不會在十七年前,重新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