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嚯,被抓包了。
曉羨魚挑了一下眉,覺得這場面分外精彩。她伸手将窗戶推開些許,悄悄探出腦袋看熱鬧——
院閣前,兩名白衣弟子汗流浃背,不敢言語;沈疏意負手立于他們身前,垂着眼皮,神态冷冷淡淡,倒是瞧不出什麼怒色。
但心情肯定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三百年前,青煉山蘇漪還未叛離仙門、那場魇息動蕩也沒發生之前,曾是世人眼中修真界有過的最好時代。
那一代新人弟子百花盛放,各有千秋,饒是天才輩出,少年沈疏意在其中也是極為亮眼出挑的一個。
他意氣風發、也目中無人,拎着一柄不孤劍處處樹敵,偏生無人奈何得了他。
直到不孤劍對上了那柄寒霜泠泠的天意之劍。
從此鋒芒挫盡。
人人皆歎這少年天才遇到了此生最強勁的對手,但沈疏意從未承認過微玄是他的宿敵,據說他心中最想打敗的另有其人。
沒人知道那個人是誰。
久而久之,這點不靠譜的小道消息被埋葬在了漫長的歲月中,那個人也便不存在了。
隻是,少年人的不甘之心總是比火還灼烈、比水更長流——哪怕已經時過境遷,遺恨卻還紮根在當事人心中。
霜天台裡資曆老一些的弟子,都知道首席面前什麼能提、什麼不該提。
院牆下,沈疏意眉眼冷冷地一壓,一字一頓:“怎麼,你們很閑?”
他語氣固然寒如凝霜,但聽話中意思,是不打算揪着不放了。
兩名弟子松一口氣,連忙灰溜溜離開了。
霜天台首席事務繁忙,沈疏意出現在這偏靜院閣前,不像是路過,多半是專程來此的。
曉羨魚于是将窗戶徹底推開,視野開闊起來,這才發現沈疏意身後幾步外還有一人。
她定睛一瞧,喜上眉梢:“掌門師兄!”
那人正是如今雲山派掌門,仙盟六位督主之一,謝訣。
謝訣擡頭望來,見到她便是一笑,遙遙調侃道:“哎,這不是我家那條叫人不省心的小鹹魚麼——怎麼才一下山,就被抓到霜天台來了?”
曉羨魚待在雲山那麼多年,向來就不是個叫人省心的主兒,但這回還真不能怪她。
她滿眼真誠:“冤枉,師兄,這回是真冤枉。”
沈疏意擡眸,涼飕飕瞥了她一眼。
曉羨魚收回腦袋,在他倆上來前,迅速把房間裡病歪歪的倒黴鬼裝進傘裡:
“沈疏意來了,你一會别出來,省得他看見你一時興起給你滅了。”
奚元眉目輕擡,一雙沉水似的烏眸直勾勾望來。他什麼話也沒說,也沒動。
曉羨魚察覺到他并不想躲着沈疏意。
“你不怕他麼?”曉羨魚聽着外頭上樓的腳步聲,有些急切地握住他冰冷的腕,銅錢硌着她掌心,“你可知他手上那柄不孤劍多厲害,尋常兇邪沾一下都要灰飛煙滅的。”
奚元垂眸,掃了一眼她握着自己的手。
“自然怕的。”他又看向她的眼睛,口中說着怕,語氣倒有些上揚,“那小仙姑可會保護我?”
曉羨魚愣了一下神,對着他恹恹的病容,下意識回答:“會……不對,我又打不過他——”
她松開他,撐開聞鈴傘,闆起臉下最後通牒:“聽話。”
奚元輕笑一聲。這下倒是乖乖化作一縷青煙鑽進傘裡了。
曉羨魚收了聞鈴傘,片刻後,房門從外推開。
那兩人走了進來。謝訣打量一圈環境,又看向她擺在桌上的、尚未用完的早膳,不由感慨:“你這囚犯倒是過得惬意。”
“謝督主這話有些不對了。”沈疏意淡淡道,“這裡無人關着她。”
曉羨魚:“嚯。”
可真是面不改色。
謝訣彎起眼睛笑了一下,好脾氣地說道:“首席糾正得是,是我措辭不當了。”
他轉向曉羨魚,正色道:“小鹹魚,你可知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曉羨魚十分坦誠:“因為問了不該問的。”
謝訣語氣溫和:“此事關乎重大,沈首席将你帶回來,自是有他的考慮。”
他側目看了一眼沈疏意,目光間帶着詢問之意。後者微微颔首,默許了。
謝訣便從袖中取出一道卷軸,遞給曉羨魚:“來,你看看這個。”
曉羨魚接過,好奇打開。
那是一樁舊案的卷宗。
“杏花村三十七戶人家于一月之内先後自缢……等等,杏花村?”
謝訣點了點頭:“對,正是邪修将你誘騙去的地方。”
曉羨魚低頭仔細翻閱,看着看着,不禁輕抽了口涼氣。
“六年前,杏花村發生一樁舉村自缢的詭案。自第一戶人家開始,每過一夜,都會多出一家人上吊在門前,死狀駭人。”謝訣在一旁道,“最後村子裡隻有一個少年活了下來,他逃出來,上報了當地仙門。”
曉羨魚緩緩蹙起了眉:“……好生奇怪。”
一個從村頭可以一眼望到村尾的小地方,每一夜死一家子,想想都不對勁。起初沒反應過來便罷了,但過了三五天、十天半月,恐懼定然已席卷整個村子,為何餘下的人還不趕緊逃離?
而且,既然幸存者後來上報了仙門,為何這麼多年來,此案都沉寂無聲——單從這事的詭異程度來說,已足夠在民間掀起一場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