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甯面露痛苦,顫着手捂向心口,要喘不過氣了似的。就在這時,清越的鈴音在寂夜裡悠悠響起。
叮鈴——
一柄傘探了過來,紅綢低垂。
曉羨魚撐開聞鈴傘,罩在二人頭頂。
她等了片刻,“咦”了一聲,嘀咕道:“怪了,怎的沒用。”
聞鈴傘下,百鬼無處遁形。此時那鬼物正對趙錦甯造成傷害,按理說應該就在他身上或極近處才對。
怎麼沒現身?
寒意忽而彌漫,趙錦甯冷汗涔涔擡起眼,猛然瞥見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出現在幾步外。
雪織的袍,潑墨的發,不知為何物的詭異黑氣萦繞周身。
趙錦甯驚道:“仙長,留意身後——”
曉羨魚知道他看見了奚元:“無妨。”
倒黴鬼栖居在聞鈴傘中,傘開,他自然也冒出來了。
“别擔心,”曉羨魚在腦中搜刮着一個合适的說法,“那是我的……唔,我的鬼。”
“她的鬼” 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原來如此……”趙錦甯松了口氣,似乎終于支撐不住,扶着門緩緩滑下身來,“仙長,我……好難受。”
“讓趙公子受罪了。”曉羨魚扶起他,“回來吧。”
趙錦甯搖搖晃晃地退回房中。
曉羨魚瞧他一臉菜色,便讓他去榻上休息。然後她從儲物袋掏出一個指陰羅盤,在房中探尋着。
她比不得師尊那般厲害。他老人家若在此,先招魂再探魂,輕松又高效。而她隻能借助器物慢吞吞辨方位。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器物還出了問題。
羅盤的指針哆哆嗦嗦地抖着,亂轉個不停,一直沒個定論。不知是不是錯覺,曉羨魚還莫名從那搖擺不定的動向中感受到了點懼意。
據說當闖入鬼氣極重極盛的中心時,羅盤偶爾會出現這種情況。
從它所呈現出的來看,此處盤踞的至少是一方鬼王——但一方鬼王的壓迫感是何等可怖,她不可能毫無所覺。
曉羨魚盯着羅盤:“不對勁。”
“嗯,不對勁。”奚元也應和她,“瞧着是壞了。”
……法器還能壞的麼?
曉羨魚琢磨半天,郁悶地将羅盤塞回儲物袋。
“倒黴鬼,你能感應到那陰魂在哪兒麼?”她想了想,扭頭問奚元。
身為一隻鬼,說不定會對同類有點特殊的感知。
奚元擱下眼,仿佛是認真感受了片刻。然後他不慌不忙地一擡手,腕間紅線扯動銅錢碎響。
冷玉指尖指向了榻上的趙錦甯:“好像在那兒呢。”
趙錦甯雙眼緊閉,呼吸沉沉,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直接難受得昏過去了。
曉羨魚上前把了把他的脈象,确認無虞。然後将聞鈴傘探上前去,依舊照不出東西。
她眯了眯眼,這鬼倒是狡黠得很。
但再難捉摸,也有迹可循。鬼物大多受執念捆縛,妒鬼更是如此。一旦被攥住那根牽絲,便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既然揪不出來,那便激她一激,引她現身。
曉羨魚慢悠悠收了傘。
“罷了,看來是白跑一趟了。”她語氣中帶着點埋怨,“哪兒來的女鬼?聞鈴傘都照不出,我看這事壓根就是個鬧劇。”
她頓了一頓,又向前傾身,細細打量起趙錦甯來:“不過麼,這趙公子倒是有幾分姿色,是我喜歡的類型。不若将他拐回雲山……”
奚元突然掩唇低咳起來。
這一咳,頗有點沒完沒了的架勢,打斷了她的話音。
“……”
曉羨魚扭頭看着奚元。
細看起來,他的五官線條其實偏銳,一雙眼亦是狹長淩人,甚至依稀壓着股隐而不發的戾氣。
然而他那份骨子裡透出的病弱感,巧妙地緩和了這種攻擊性。說句不合适的,他病得點到為止、恰到好處……甚至賞心悅目。
隻是——
幽魂一縷,身體裡又沒長着肺,哪兒來那麼多嗽要咳?
莫不是存心搗亂。
曉羨魚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搗亂。他卻沒看懂似的,反倒溫文爾雅地對她笑了笑。
曉羨魚:“……”
不管了。曉羨魚回過頭,伸出手直奔趙錦甯那張冠玉似的臉而去,作勢要摸。
腕處卻蓦地一涼。
一隻蒼白瘦削的手握了上來,截住她的去路。
是奚元。
曉羨魚微怔,擡眸望向他。
他垂眼凝着她,淺淡的燭光落在臉上,唯獨黑漆漆的眼珠子映不入一絲,幽沉極了。
曉羨魚:“……怎麼了?”
幾息的靜默過後,奚元開了口。
“小仙姑,”他輕聲說道,“她在你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