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玄城中的尋常修士并不知道,在鏡湖底,還有一方天地。
鏡湖底部,景緻和湖畔并沒有太大差别。花草,樹木,冰淩花,小亭,樣樣如一。
唯一的區别便是,這些東西的位置和湖畔呈鏡像對稱。
……以及,比湖畔多了不少家具。
東一個藤椅,西一個煉丹爐,床和簾帳分居,床在左邊,簾帳歪斜地挂在右邊,東西亂得令人發指。
唯一整齊些的,是一堆嵌在地上的機關,可挪動的圓石卡着一圈凹陷金邊,看上去和水裡浮現的那塊相對應。
顔秋池打眼看了一下四周,一眼就在狼藉的家具裡瞧見了一隻蓮花燈,她上前拾起蓮燈時,耳邊又響起機關的咔咔聲。
“顔秋池!你擅闖魚宅,該當何罪!”
洛琦尖利的聲音響起來。
顔秋池面無表情的提着蓮燈,眼神似有不屑。她涼涼的道:“誰稀罕闖進你的垃圾堆?我隻是來拿燈的。”
聽了這話,洛琦原本還略帶怒意的眼神漸漸開始變得揶揄起來:“呦呦,我隻是來~拿燈的~~”
顔秋池揮袖揚起一陣風,揚起的簾帳亂飛,正好堵住了洛琦張開的嘴。
洛琦呸呸地吐了好幾下,才把嘴裡的帳幔盡數吐出來。
她又一個打挺,整理好自己的姿态之後,眼神落在顔秋池身上。
盡管揶揄取笑顔秋池是習慣,但是她也不是全無詫異。
她認識顔秋池的時日不算短,十數年。顔秋池不是第一次撿人,這些年來,顔秋池撿過許多人,但這些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顔秋池的秉性洛琦也清楚。
顔秋池此人,昳麗美豔,但目中無人。
不僅僅是目中無人,她的目中甚至都沒有自己。
顔秋池進境速度最快的那幾年,幾乎是一年一個境界,每次突破時,都冒着金丹破裂的風險,一着不慎,便是修為盡失、丹田碎裂的下場。
那時,洛琦和顔秋池還沒有交集。
魚人隻是坐在鏡湖裡,看着顔秋池在雷劫當前,面不改色地吞了一把拓展經脈的丹藥。
這丹服下去,經脈便會疼痛難忍,難受不适感會持續數個時辰。何況須臾之後,她還要經受雷劫。
一個眼裡沒有自己的人,談何在意旁人?故而洛琦并不認為,顔秋池真的對白尋有什麼不同的青睐。
雖然她看不出來這個筋骨盡碎的小女孩有什麼好的,但是,總歸和旁人是一樣的。
都是人,有何出奇呢?
她在湖裡當了百年的湖靈,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太多悲喜離合。
沒有誰非誰不可,也沒有那麼多失了誰就過不下去的戲碼。
洛琦嘻嘻笑一聲,她饒有興緻的湊到顔秋池身旁,望着顔秋池眼目定定瞧着蓮燈的這幅模樣,洛琦好似看見了什麼極其新奇的事物一樣,于是左搖右晃地轉來轉去,将她當做一個新奇物種般觀察。
“你自己寫的紙條,看那麼久作甚?”洛琦勾着唇,刻意問。
“她寫的。”
顔秋池并不擡頭看叽叽喳喳的魚人,隻是垂着頭,自顧自的拆下蓮燈的裝飾和花瓣,取出嵌在蓮燈内部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迹龍飛鳳舞,正如洛琦所說,這是她自己寫的紙條。
顔秋池眼神凝在紙上,分明隻是普通的漆黑墨迹,她卻定定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要自其間品出什麼不一樣的滋味。
的确是她自己寫的。
但,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