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秋池僅瞧了白尋一眼，便知道她定然沒想明白。

美人深吸一口氣，堪堪掏出自己所剩無幾的耐心，緩緩道：“你是不是在想，别人都喊得，怎麼你就喊不得？”

白尋“嗯嗯”點頭，随即反應過來又想搖頭，頭搖到一半，就被顔秋池捏住了臉。

“搖什麼搖？”美人沒好氣道，“蠢東西，喊閣主不覺得生疏？”

白尋：“啊？”

她伸出手指指自己，又睜大一雙眼，看着顔秋池，模樣極無辜。

她什麼身份什麼地位，竟然能得閣主一句“生疏”。

顔秋池看她這副模樣，簡直要被她氣得心口悶。

待得終于反應過來之後，白尋忽然笑了。

少女眉眼彎彎，笑靥如花，在廊前燈下竟有些晃人眼。

“謝謝仙子。”

顔秋池唇瓣抿緊，不說話。

她決不會認，自己方才心跳漏了一瞬。

修行許多年來，她并沒少經曆刀光劍影。而不論是何種的戰鬥，哪怕是生死之際，顔秋池也依然鎮靜自若，冷靜不似常人。

就連瀕死，她的心跳也依舊沉沉。

她清楚自己的心跳聲。總是沉悶無波，一下，兩下，三下，從無更多韻律。

唯有今日，它極輕微的有了一絲變動。

目睹少女身影消失在門扉之後，顔秋池唇角弧度未消，心中卻浮現了白尋方才問她的問題。

她并沒有回答，而白尋也在話題被岔開後忘記了追問。

鏡湖。

顔秋池又回到了這裡。湖面如鏡，無波無瀾，通透雪亮，倒映着她一襲白衣。

一切都如此甯靜，月淡風輕，除卻這道身形之外，寂寂無人。

顔秋池隻是伫立着，沒任何動作，好似僅僅隻是來湖邊觀景。

半晌，湖心忽而浮起細小波紋，波紋一層層朝外擴大，很快蔓延了整片湖水。

若是白尋在這，就會認得，湖心泛起波紋的位置，正是蓮燈被湖水吞沒的地方。

顔秋池神色冰涼，她目光掃到湖心，語聲沉沉道：“出來。”

“故弄玄虛很好玩？”

四處忽然回蕩起一陣清靈的笑聲。聲音顯然是個少女，音色脆如銀鈴。

隻是，這樣的聲音，在空寂的湖邊響起，卻顯得有些可怖。

這聲音笑完，便發嗲似的開口說話：“仙~子~~，你兇人家幹什麼。”

與這話一起出現的，還有湖心處浮出的一條魚尾。

魚尾銀白光亮，和鏡湖表面反射的波光如出一轍。再向上看，便是同樣光亮的魚身，鱗片極漂亮，閃着彩虹般的光暈。

隻是再往上看的話，這魚的身體接着的頭卻不是意料之中的魚頭，而是一顆……少女人頭。

少女的頭發卷成一绺一绺的，打着小圈圈，放别人身上是淩亂不修邊幅，放她那張臉上就變成了别有風情。

在看到這條魚的一瞬間，顔秋池的表情顯然更不悅了。

她冷冷地将它上下掃視一眼，毫不客氣道：“你學鲛人也學不明白，人頭接在魚身上，醜得心驚。”

被評價為“醜得心驚”的湖靈滿不在乎地晃了晃頭，身後的卷發便波瀾似的彈動兩下。

“你懂什麼？這是修真界新風潮，我當的是魚人，不是人魚。”

顔秋池對此沒有更多評價，隻言簡意赅的一個字：　“醜。”

“好嘛，醜就醜嘛，仙~子~~”湖靈嘻嘻笑着，又捏起嗓音喊她。

顔秋池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你得了什麼病？有事喊名字。”

湖靈的魚身一擺，兩條魚鳍擺動一下：“可是喊名字好生疏哦。”

“……滾。”

“洛琦，你一天不犯賤魚骨頭難受？”

顔秋池就算反應再遲鈍，也知道這焉壞湖靈在損誰。

“哎喲，怎麼還生氣了呀仙子。”

名叫洛琦的湖靈在水中猛竄一下，徑直躍出水面，以一種非常詭異的、魚尾着地的姿态落到案上，一彈一跳的朝顔秋池靠近。

“哎，顔秋池，你這次撿的人挺好玩的嘛。”

上岸之後的洛琦躍上顔秋池側旁的一塊石頭，魚肚一翻，以一種死魚姿态交談起來。

顔秋池看也不看洛琦，隻是徑直朝湖邊走去。她似乎全不顧忌衣裙是否會被沾濕，擡腿便踏入湖水，涉水而行。

眼見着湖水一點點淹到了顔秋池腰身，洛琦“哎”了一聲，叫道：“你進去幹嘛？”

顔秋池依舊不理睬她，隻是一味的朝湖心走去。

湖水淹到顔秋池腰身的時候，便奇迹一般的開始退散。而顔秋池行走在湖水中央，行若無物，好像不是走在水裡，而僅僅隻是在地上踱步。

美人足步看似緩慢，實則眨眼間便行至湖心。

她半個身子浸在水裡，浸了水的衣袖微擡，湖心處便泛起一陣雪白的光，随即響起咔咔哒哒的機關挪動聲。

顔秋池垂眸，指尖觸在湖心凸起的一塊圓石上，身形随着石頭的轉動下陷。

洛琦張了張嘴，猛的一個魚打挺躍起，一頭紮入水中。

顔秋池這瘋子，莫名其妙闖進她湖心老家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