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憐生已經搭了衣服躺回軟塌,慵懶地靠着軟枕,吸着細長的煙槍,一如他們初遇時那般模樣。
武娉婷可算知道,他腳上的吻痕是哪來的了。
“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嗎?”他死氣沉沉地問。
“好,當然好。”
武娉婷撫摸着衣裙上華麗的刺繡,以前她隻能當繡花的人,現在卻能穿上了!刺繡上點綴的珍珠,最小的也有一粒米那麼大。
從前她生活在家裡,可從來沒見過珍珠,老哥和豆芽菜也沒見過。她決定下次浣洗衣服時偷偷掰下兩顆,等以後見了老哥和豆芽菜,就一把灑在地上,高聲呵道:“這就是你們沒見過的榮華富貴!”
他們一定驚掉大牙,哼!
娉婷甩甩袖子,她現在隻是打雜的小婢女,就已經這麼風光,等她可以接客了,那一定能過上更好更好的日子!
畢竟,最基礎的普通丫鬟,陪客人過一次夜也可以有二兩銀子。如果是初夜,更是十兩銀子起拍。
這麼多錢,可要老哥辛苦一個月才能賺到呢!在這裡卻隻要一天!
鄂憐生吐出煙霧,“等這個月過去,你結了工錢,就走吧。離開醉歡樓,别再回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鄂憐生目光冰冷,就像一條毒蛇吞吐信子,“去把衣服洗了,洗不幹淨就扣光你的工錢,讓你什麼都拿不到。”
你休想!武娉婷捏緊拳頭,你想斷我前程,那我就搶走你最好的客人!讓你害怕!
可哪一個客人質量最好呢?
武娉婷一邊抹眼淚,一邊用木棍拍打衣服,那些白白的黏糊糊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洗都洗不掉,好惡心哦。
她一邊搓衣服一邊想——
萬通錢莊的趙老闆?那肯定不行,那一身肥肉的有兩三百斤。定遠侯府的劉都統?那也不行,他是個死酒鬼,喝醉了要打人。
思來想去,娉婷看到緩緩登樓的一席青袍。身形修長、身闆挺正、氣宇軒昂、出手闊綽。不是别人,正是鄂憐生的頭号貴客夏公子。
他或許不是最有錢的,但一定是進出醉歡樓客人裡最好看的。
就他了。
武娉婷立刻梳妝打扮,穿上最好看的小粉儒裙,勒胸帶子将小胸.脯擠出乳|溝。
鄂憐生還在更衣,武娉婷放下茶盅,遞給夏公子。他正在翻看一本古籍,嘴裡還反複念叨着什麼“稻草娃娃換了棉芯還是稻草娃娃嗎”。
她手一抖,茶杯翻了,墨色在舊紙化開,夏公子倒吸冷氣,這人很溫和,沒有責怪她,而是不顧茶水滾燙,奮力補救。
可這不符合武娉婷心中的預想。她遂順勢坐在他腿上,他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我……我可以陪你睡覺。”
他似乎很驚訝。
“我可以陪你睡覺。”她認真道,“鄂憐生可以陪你睡覺,我也可以。”
“荒唐!”
姓夏的把她推倒在地,鄂憐生恰巧走出,看到地上茶水,冷聲道:“夏公子好大的脾氣,打狗也要看主人,潑了杯茶,也要這麼大火氣麼?”
“是你讓她這麼做的?”
古籍紙張單薄,已經全濕透了,紙面上的字迹一片模糊,鄂憐生擡起下巴,與姓夏的對視,不讓分毫,“對,我讓她做的。”
武娉婷一愣,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可鄂憐生這個表情她卻一下就看明白了。那就像是她每每跟老哥針鋒相對的時候一樣,她也會這樣,恨不得用所有一切擊垮老哥。
可鄂憐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姓夏的眼眶通紅,一巴掌甩在鄂憐生臉上,咬牙切齒怒罵道:“下賤!”
鄂憐生摔倒在地,雪白的皮膚登時有五指紅掌印,萬千人想一吻的香澤此刻嘴角隐現血絲。
他眼眶含淚,擡頭看着姓夏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在空空如也中度過一生。
“是啊,我下賤。可為什麼是我下賤呢?”鄂憐生終于還是哭了,倔強而委屈,他接客時,很多客人會想聽他用天籁的聲音哭泣,可他從來不會答應。
但現在,姓夏的一聲“下賤”,卻讓他淚如雨下。
鄂憐生抽噎道:“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初被好心人撿走的是你不是我?”
“不如這樣吧,你來替我過這豬狗不如的下賤日子,我來替你做那前途無量、中書令的徒弟。”
他站起身,勾住姓夏的腰帶——
“你說好不好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