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經窮途末路淪為殘廢,也依然舍不下自己的尊嚴嗎?”他聳肩搖頭,“我的脾氣,還真是害人的東西。”
這樣惡劣的性格似曾相識,李湛軒厲聲喝道:“你住口。”
青年眼中玩味更甚,“看來不管過了多少世,我都是我。”緊接着,他的聲音嚴肅起來,“湛軒,告訴我,在你心裡,自己真當獨一無二嗎?”
李湛軒用冷哼回答。
“很好,就是這股氣勢。”青年贊許點頭,“湛軒,不要舍棄這份驕傲。除非被人砍下頭顱,否則火鳳一族絕不低頭。”
李湛軒瞳孔收縮,“你究竟是誰?”
青年病态而不失矜貴地微笑,“你就把忘川當成一條很長的河,你在這頭,我在那頭,你朝着光慢慢往前走,走到最後,你就成了我。”
“混賬!”李湛軒目光堅定,“我是我。我不是你,也絕不會成為你!”
“好,很好。”男人眼眸深邃,似幽潭深不見底,“那就一定不要成為我——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死去卻無可奈何。”
他擡起手,指尖亮起光暈,“我神力将散,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機會。”
“咔咔”的聲響自李湛軒身下傳來,蛛網裂痕在冰面散開,發出光亮,仿佛一個圓形法陣。
“你要做什麼?”李湛軒睜大眼睛。
紅發青年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喃喃自語,“因果輪回,善未報時;冥海聽潮,我即是我。”他的身體慢慢透明,最終化為萬千火星,灰飛煙滅。
“湛軒,去吧,回到人間,帶着驕傲去彌補曾經的遺憾。”
白光燃至極盛,冰面登時破碎,李湛軒掉進河水之中,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吞噬,四肢百骸如雷霆爆裂,千萬銀針刺入皮膚在體内遊走,黑暗中浪潮奔湧、漩渦四起,他卻在河底深處看到一束白光。
“你朝着光慢慢往前走。”
神使鬼差地,李湛軒向下沉去,河水冰冷刺骨,暗湧無處不在,胸口似一塊大石壓着,吸入鼻腔肺部的河水壓迫着他大腦最後一絲清明。
眼前的白光逐漸清晰明朗,忘川的河底竟能看到人間的景象。
混亂的聲音從透着光亮的水面傳來——
“娘娘,住手吧!”
“你給我滾開!他才十五歲,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痛失所愛?至于重來一次,他不會有機會了……”
李湛軒揮動雙臂,向水面遊去——
如果那裡是人間……
如果他還能見到想見的人……
如果上天還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随着胸腔内最後一口空氣咳出,水壓驟減,李湛軒脫離水面,睜開眼——
一蓬頭垢面的陌生女子正掐住他的脖子,身體四肢僵硬而無法動彈,女子的表情猙獰而瘋狂,“李湛軒,你逃不掉,逃不掉!”
繁雜過往閃現眼前,求生本能讓李湛軒激起反抗,一定有什麼可以自保!
顫抖的雙手摸到枕頭、鈴铛、紙片……微涼的匕首滑進手心,李湛軒一刀捅進女子心窩,溫熱的血噴滿臉頰,女子斜倒在床架上,吐兩口鮮血便沒了氣。
李湛軒撥開女子雙手,大口的空氣灌入他的肺部。
華麗而陌生的房間隻一面鏡子入他眼中,混亂中,他習慣性想爬下床,卻一個趔趄站起身,踱步至鏡前,鏡中少年驚愕地望着他。
門窗外,銀裝素裹、百花盛開,滿目香風撲面而來。宮人侍衛疾步趕來,驚呼着亂作一團,李湛軒推開人群,信步向前,小花園内簇滿宮人,萬千異象流連在此。
桃花與菊花争奇;臘梅與芙蓉鬥豔;梨花海棠紅白相間……
放眼整個小花園,唯有花壇正中央的盆栽未展容顔,李湛軒赤足踏入泥土,嫩綠枝芽嬌俏可愛,嬌羞花苞藏匿其中,待他走近了,才施施然展露容顔,所有花|苞在那一瞬間綻放,深邃的绛紅就像情.人的眼睛。
漫天花雨似燎原之火。
與此同時,其他鮮花卻同時枯萎。
瑰麗的花瓣在掌中化為灰燼,随風而去,恰如他不堪回首的人生,也一同消失不見。
“現在是……什麼年月了?”李湛軒問。
“回三殿下,如今是太初十三年,二月十七,春離日。”
李湛軒後退兩步。
他死于二十六歲生辰的第二天,卻在十六歲生日前一天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