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你膽肥了是不是!”是何建國怒不可遏的聲音從手機裡爆發出來,比樓下徐阿姨還強勢三分,“不讓你上學沒聽見是吧!是不是手賤,何聰房間的窗戶是不是你砸破的!”
“敗家娘們!早說了女兒就是白眼狼!一點都沒錯!”
“你明天給我回來!出去打工!要不然别回家!”
何野虛虛笑起來,沉靜地說:“何建國。”
何建國還在罵,難聽的詞一個接一個往外蹦。
她捏緊拳頭,猛地一砸,床闆震動。
“何建國!你就是個傻逼!”
“窗戶就是老子砸的怎麼着?老子出來了,你他媽能怎麼樣!”
“天天喝酒打牌!你以為你誰?你養過我嗎!你也配做我爸!?”
聲聲質問,她越吼越氣,眼眶發紅,心底抽痛。
從她出生起,就努力讨好何建國。
何建國酗酒打牌,罵她和宋芬芳賠錢貨,她曾經也以為她爛到骨子裡。
就因為她是女生——
所以何建國無視打罵她們,酗酒後輸了錢而拿刀砍她們撒氣。
她被砍進醫院,小指上縫出一道醜陋的傷疤,換來的不是悔過自新,而是日嘶夜吼毫無愧疚的“住院費還是我付的”。
連醫院的護士姐姐看了都心疼,何建國心腸簡直是石頭做的,親生女兒住院連看都沒來看過。
“老子的命自己博,你他媽要做爛泥裡的臭蟲自己做!别拉着老子!老子以後用錢砸死你!”
天色暗沉,回蕩着知了的鳴叫。
何野不管對面的嘶叫直接關機,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床闆上,直到手背凸起的骨節染了血,疼痛刺激大腦她才漸漸停下。
她摸着右手小指的傷疤,那裡曾被縫了三針,宋芬芳跪在地上求來的三針。
她不斷質問自己——
為什麼她爸是何建國?
為什麼她是何野?
為什麼何建國不在小時候就把何野掐死,給了何野希望又要讓她爛在泥裡?
為什麼她怎麼努力都逃不掉!?
住校第一天,群星滿天,是個晴夜,何野失眠了。
失眠對她而言就跟吃飯一樣平常,幾乎每換個環境都會失眠。
黑褪素有助眠的作用,但昨天吃了,這玩意兒吃多了會産生抗藥性,今天隻能硬熬。
何野瞪着天花闆,六樓高了點,但昆蟲少,能免蚊蟲叮咬之罪。
空調嗚嗚運轉,她拿起手機看了眼,2:46。
快到睡覺的時間了。
她失眠後一般三四點能睡着,睡眠質量好能睡六七個小時,差點就隻能眯三四個小時。
看樣子今天是眯三四個小時的樣子。
何野歎口氣,扯過薄毯蓋在肚子上,嘴裡默背着什麼。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睡着了。
她好像穿越回半個月前。
她聽見劉悅可,這個一中校長的女兒雙手抱胸,表情鄙夷地盯着她:“何野,我的手機就是在你抽屜裡找到的,還說不是你偷了?”
她聽見自己震驚又強硬地說:“走,去查監控。”
不知道誰在說:“老師,我舉報何野藏手機!還打人!”
班主任出現在她面前,眼底藏着冰冷和勢力,問她:“何野,是不是真的?”
語氣卻極其笃定:“按規定,你要下調到平行班。”
班主任話音剛落,四面八方突然湧出許多聲音,将她淹沒在聲潮中——
“何野,你成績好了不起?還不是比不過時啟隅,萬年老二哈哈哈哈!”
“悅姐怎麼可能會誤會你?就是你偷的!窮鬼!跟你媽滾回農村吧!”
“初中你打我們可是闆上釘釘的事,有種就承認!”
密密麻麻都在質疑她,好像她真偷了劉悅可的手機,是她發神經先打他們,她沒錢不配在一中念書。
她對着班主任因勢力熏黑的臉說:“算了吧,”她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惡心的嘴臉,語氣平靜如死水,“我退學。”
黑暗吞沒了她,她跳下窗戶,跌進泥裡。
何建國朝她吼:“何野,你去打工給你弟買房子!打完工就嫁人!”
何聰嘲諷大笑:“你就老實待着!然後出去打工哈哈哈哈……”
宋芬芳端着荷包蛋給她,她卻惡心地反胃:“囡囡,媽媽支持你上學……”
何野猛然睜眼,天光大亮。
她喘着氣,渾身濕漉漉的,摸了把臉,一手汗。
她聽見鳥鳴,腦袋空蕩幾秒,看見空蕩蕩的上下鋪意識才逐漸回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