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曆說明天不宜出行。”何野吸溜了一筷子面條,無聲笑了笑,用一副自嘲的語氣說:“你哭什麼?又不是你開除了。”
何野嚼着面,突然有些遺憾。
還有一年,一年她就畢業了。
但她真是太累了。
面吃到一半,梁夏才算小哭完,聽聲像在嗦鼻涕。
“你走了連我都不告訴,操!我要氣死了!”梁夏還帶點哭腔說。
她的無奈從表情流露到語氣,“祖宗,我告訴你,然後你哭成淚人送葬似的送我?”
何野笑出聲,似乎覺得自己還挺幽默,“要不要我給你備個花圈兒?”
梁夏沉默半天,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都怪劉悅可,她就是個傻逼!我他媽真服了她,有錢了不起啊?老子也有錢!她就比我在學校多個關系!”
何野手指突然施力,筷子中間漸漸裂開,凸起倒刺。
心髒像被一隻手狠狠鉗住,逼迫她想起被刻意遺忘的記憶。
她拍了拍胸脯,深深呼出口氣,“不就是開除麼,又不是沒學校上,你坐車幾小時就到我這了。”
“這哪能一樣啊,”梁夏固執地說,“這不一樣。”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何野扔掉筷子,又抽出一雙新筷子,“挂了。”
回應她的是一聲壓抑的“嗯。”
嗓子發幹,她切掉電話。
不就開除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
又不是沒書念。
她又吃了幾口,卻食之無味,味如嚼蠟。
她閉眼靠在椅子上。
一片空白。
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
未來怎麼樣,她不知道。
唯一的目标就是離開這個破地方。
天色漸暗,何野思考了會人生,打算再等等就回家。
老闆拉了條凳子坐到旁邊,不經意地。問:“閨女,放假來玩兒?”
何野隻想安靜地充會電,啧一聲說:“念書。”
“念書好啊,念書有文化!”老闆沒聽出女孩子的不耐煩,搓搓手激動道,“念書賺大錢喽!”
老闆的驕傲喜于言表,“俺兒子就考上了二本,在外面賺大錢哩,每年都帶一大堆吃的給俺。”
何野不關心他兒子考二本,也不想知道他兒子過年給他買什麼吃的,她隻覺得聒噪,考個二本高興成這樣,“嗯,你兒子孝順。”
老闆笑開了花,看見身旁半人高的行李箱,問:“閨女哪兒來啊?”
何野下意識的“一中”呼之欲出,幸好在前一秒反應過來,及時閉了嘴。
平遙一中,升學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九的高中。
平遙一大半的清華北大學子聚集地。
學生擠破腦袋想進的學校。
——她卻在前天,被這個牛逼轟轟的學校,勸退了。
何野想笑,可能因為之前提到的劉悅可,她意識到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有些人生來是嬌貴的花蕊。
有些人滾打摸爬一百年,也還是爛泥裡掙紮的臭蟲。
老闆又自顧自說了會兒子的輝煌事迹,發現何野根本沒在聽,于是撇撇嘴走了。
何野以為終于能安靜點。
然而下一秒,她的以為破滅了。
門外說話聲傳來,她擡眼看去,店裡走進來四個人。
準确點說,是三個瘦不拉幾的殺馬特,和一個女孩子。
她的視線在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會。
女孩子有一雙非常英氣的劍眉,留了當下很火的狼尾鲻魚頭,長相很有攻擊力,随便笑一笑都能笑出潇灑的意味。
四人進店,殺馬特中帶頭的“殺”朝老闆喊:“四碗牛肉面!”
狼尾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碗就行。”
老闆在圍裙上拍了拍手,去了後廚。
不可否認,狼尾确實很好看,比某些網紅還好看。
但那是不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盯着她的前提下。
何野罵了一句,偏了偏身,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看看看,看你大爺!
她深吸口氣,指尖在屏幕上按得啪啪響,盡量無視那道炙熱的視線。
梁夏:晚上你睡哪兒?别舍不得錢去網吧睡,找個賓館算了。
野:我回家。
梁夏:你媽叫你回去?
野:嗯。
梁夏:那你控制住自己,别理你那個傻逼弟弟。
梁夏:他愛怎麼說怎麼說吧,你就當聾了。
她嘴角輕揚: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聾了。
沒聾的何野聽見狼尾在交談。
狼尾聲音挺好聽的,幹脆利落。
清朗的像春天明媚的陽光。
他們之間隔了兩張桌子,細碎的話語順着風鑽進何野耳朵,她隐約聽見“願賭服輸”“我赢了”“你敢”這些寓意不怎麼好的詞語。
挺小的一張四方桌子,一人坐一邊,殺面色很臭,狼尾翹着二郎腿,神情輕松。
偶爾和何野對視,還能沖她彎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