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承烨今天一天都沒心思好好聽課,他想到早上泛星抛下他一個人翻牆潇灑離開的身影,無比懊惱自己當時為什麼不攔住她,或者幹脆跟着她一起走也好啊,憑什麼泛星讓他不要逃課他就真的定在原地了,泛星是他爸還是他媽?盛承烨幹嘛要聽她的話。
小毛子連部手機都沒有,身上的零錢打幾趟車都不夠,要真是在哪兒走丢了,别說泛叔要打盛承烨,盛承烨自己都沒法放過自己。
一開始是對泛星發現自己“沒用”後就果斷抛棄他的不甘心,後來這情緒就慢慢演變成了讓盛承烨坐立難安的不安,這不安中又隐隐夾雜着一股不知沖着誰的氣惱。
“啧。”
盛承烨心中結着一團郁氣,往後一靠,委屈地縮在桌底下的長腿隻是輕輕地一活動,就不小心踹到了前面人的椅子。
前面的人連頭都沒回,好像根本沒發現自己的椅子被踹了一腳,低着頭用修正液修改剛才不小心在紙上畫出來的痕迹。
倒是有一聲悶哼從盛承烨背後傳來。
盛承烨胳膊肘撐在桌面上,側臉往身後看去,看到的就是緊抿着唇面色蒼白的喬冬。
“我撞到你了?”盛承烨看到喬冬臉上新多的傷痕,對這個消失了一個早自習的後桌,他沒有什麼過多的關注,隻是在喬冬發出悶哼聲後才發現他居然已經回來了。
盛承烨的語氣很淡漠。面容俊美,氣質張揚,眸色濃黑的少年對着因他的後仰導緻的桌子平移才被撞到的後桌,就好像是面對走在路上不小心壓彎的一根小草,踢飛的一塊小石子,分神低頭看了一眼就已經是小草和石子的榮光了。
喬冬面色蒼白,盛承烨的後仰,讓桌子撞到了他早上被人打出來的傷處。
但就像盛承烨那個被踹到了都一聲不吭的前桌一樣,喬冬也低下頭,避開俊美的少年過于侵略性的眼睛,裝作無事發生:“沒……我沒事……”
“哦。”
雖然喬冬的臉色看上去并不是那麼回事,但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盛承烨就接受了這套說辭,他不再靠着喬冬的桌子,又趴回自己的桌子上煩惱。
越想越覺得該去找泛星。
盛承烨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就思考出了這個和他一開始想法一樣的決定。
他給彭文樂打了幾個電話,這小子一個都沒接。盛承烨大約能猜到彭文樂現在是個什麼處境,他更加覺得泛星不可能找得到現在的彭文樂,說不定此時正在某個街角獨自迷茫徘徊,眨巴着那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像隻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樣看着每一個過路人呢——誰會不想把可愛的迷路小狗擄回家啊!
盛承烨坐不住了,又是一節課結束後,他沒理那幾個來找他的,自稱是他小弟其實他臉都沒記住的男生們,直接去見了自己的班主任。
他還是走了正常的流程,謊稱肚子疼要出校就醫,讓班主任給他批個假條。
這純屬是沒病找病了,盛承烨的臉色完全不像一個病患該有的,健康得不得了。但班主任根本沒敢多問一句,直接順他的意給這個小祖宗批了假條。
于是盛承烨就在這個本該投身于學海的大好時間點,光明正大地從校門離開了。
一時之間也沒什麼具體目标,畢竟他又沒在泛星身上裝個十個八個定位器,盛承烨就回到了他們一開始的出發點。
問了小區值崗的持槍警衛,發現泛星真的回來過,盛承烨心中竟然還有點微妙的自豪,看來小毛子的歸宅本能還是有的。
泛星不隻回來了,還直接向警衛詢問彭文樂的“家”,其實也就是彭文樂的外公家在哪裡。
這本來不是該随便透露給外人的消息,可泛星的樣貌太過顯眼,警衛知道她就是泛榮的女兒,而泛家和彭家,泛榮和彭老爺子的關系又一直都不錯,再加上泛星那副認真(其實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又太能讓人信服,警衛最後還是告訴了她具體位置。
告别了年輕的警衛,盛承烨往彭文樂外公家趕去,他一邊走一邊生氣,氣泛星既然連路都不知道,還得大費周章地自己跑回來到處問人尋路,卻放什麼“你找不到我能找到”的大話呢?就這麼不想把盛承烨捎上嗎?
盛承烨不信小毛子蠢得沒想到“帶一個盛承烨能節省大部分問人尋路的時間”這一點,他覺得泛星就是根本不信任他——就因為他沒和她說就把血衣交給了第三人,那在他倆之間建立起來的微薄信任和情誼好似就被她直接割舍掉了。
那盛承烨不也是事出從急嘛,小毛子可真是個沒良心的,他要是想害她,早就把她供出去了不是?
氣歸氣,人還是要找的。
盛承烨找到彭文樂的外公時,已經換上了笑臉——他在老人眼裡從來都是靠譜又讨喜的後輩。
彭老問起盛承烨咋這個點先回來了,盛承烨還是用肚子疼那一套說辭糊弄了過去,他沒寒暄太久,問起了泛星。
泛星果然來了一趟,彭老提起她的時候看上去竟然沒有多少被打擾的不滿,反而有點開心,他還向盛承烨炫耀了一番,說他自己的俄語大半輩子沒講過了,竟然也沒退步,和那個俄|羅|斯小姑娘聊天的時候把人逗得哈哈直樂。
盛承烨怎麼都想不出泛星哈哈大笑的表情,他覺得要讓泛星做出這副表情,應該得用手捏着她那張冰山臉往兩邊提,才能得到一個強扯出來的大笑臉。
盛承烨單方面認為那個時候應該是彭老操着他那口不知道生疏多少的散裝俄語侃侃而談,沒怎麼聽懂的泛星則全程附上沒有感情的禮貌性微笑。
噗,想想還怪好笑的。
老一輩對那片遼闊的鄰邦似乎有着盛承烨這樣的年輕人難以完全感同身受的又愛又恨的情結,盛承烨小時候沒少在彭老這聽當時蘇|聯對他們做的那些事,可真的有一個從那個解體的紅色巨人的身軀裡盛開的新生之花,那個自俄|羅|斯遠道而來的少女,用着仍帶俄|羅|斯口音的不太标準的中文,在這個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彭老的時候,彭老卻沒有在意她有些尴尬的身份,而是毫不猶豫地向她伸出了援手。
“那是個好孩子,她很關心文樂。你們年輕人不要被上一輩束縛,能成為朋友好好相處,那比什麼都好。”
彭老語氣感慨,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他曾經遇到過的懷抱共同理想卻此生再沒相見過的蘇|聯戰友。
彭老最後告訴盛承烨泛星、亦是彭文樂的所在之處,還順手給盛承烨塞了一把芝麻糖。
盛承烨有些無奈:“彭爺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吃糖了。”
彭老笑了:“不是給你的,那個小姑娘喜歡吃,我看她離開前沒好意思要,你給她帶一把過去。”
泛星還喜歡吃糖嗎?
盛承烨覺得自己對她的認知又一次被颠覆了。
但彭老這麼說了後,盛承烨的确沒再阻攔,反而自己又上去多抓了一把,完全沒有不好意思,最後捧着變得鼓鼓囊囊的衣兜和彭老道别了。
找到彭文樂父親名下的大廈時,泛星已經帶着彭文樂離開了——他們這一離開,鬧出了好大一波騷動。
盛承烨含着芝麻糖躲在人群裡聽着那個“混血少女吊着威亞淩空抱着少年從二樓跳下,兩個人攜手離去”的場景複述的時候,差點沒被芝麻糖噎死。
盛承烨和當時的彭文樂産生了同樣的想法:小毛子出身克|格|勃的不成?
少女特工?聽上去的确有外國最愛的爆米花元素大片的味道了。
彭文樂的父母早就出來找人了,他們當然認識盛承烨,怕被認出來叫住,盛承烨躲着他們的人悄悄離開了現場。
好歹和彭文樂穿一條褲子長大,盛承烨沒花多久就猜出了彭文樂的去處——而他想到了這點彭文樂父母卻沒能想到這點,可能一是因為房産太多一時沒想到,二是根本沒想到彭文樂費盡心思跑出來結果又跑回他剛逃出來的富有“家”的意象的地方去了。
燈下黑總是這樣的。而且那棟房子裡的菲傭早就知道比起彭先生和彭太太,他們真正的頂頭上司其實是彭文樂,他的心情和話語才是決定自己去留的最關鍵因素,于是不打電話和兩位男女主人報備,也是情有可原。
小毛子可真能跑啊。
盛承烨想到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美救英雄”的那一幕,心裡莫名的不是個滋味——真當自己在拍電影不成?還攜手跳樓呢,真不怕故事變事故。
彭文樂那小子也是,抛下爛攤子就走人了,真是個沒擔當的。拿的又不是私奔出逃的大小姐劇本,被一個女孩子公主抱下樓嫌不嫌丢人啊,也不怕壓壞人家。
抱着這樣的心情,盛承烨殺到了彭文樂常去的那間别墅。
這裡的菲傭已經很熟悉他的臉了,讓他稍等來給他開門。
盛承烨站在門口,在等待的間隙裡百無聊賴地一擡頭,竟然在二樓的陽台見到了自己找了一天的人。
他其實是被挂在那裡的讓他十分眼熟的衣服吸引目光的——畢竟他也有着一樣的外套,這件外套,還被他推薦給了泛星,并在當晚,染上了血色。
泛星在女洗手間隻着一件内衣,沉默地揉搓着外套和T恤上血漬的畫面又在盛承烨腦海中一閃而過。
而現在,那件沾上過血的外套變得幹幹淨淨,再也看不出它曾經經曆過什麼。
泛星正在收衣服,和一直心焦着她的情況趕路的盛承烨不同,她看上去已經經過了充分的休息,臉上也再沒有白日尋找血衣時的焦慮。
她擡手捏了捏衣服下擺,仿佛是在确定着幹燥情況。
其實彭文樂家裡的洗衣房是洗衣烘幹一條龍服務的(真的和幹洗店差不多,甚至還比幹洗店效率高),但不想那麼快放人離開的彭文樂讓泛星再曬曬太陽殺殺菌,而他們也能多看一會兒電影。
被太陽烘烤過的衣服有着難言的獨特香氣,摸在手裡時也很溫暖,完全看不出昨夜浸泡在冷水中,就算擰幹了也沉重得像是絞刑繩的模樣。
眼見着人收了衣服就要往屋裡走,盛承烨提高聲音喊:“泛星!”
盛承烨保證,泛星是聽到了的,她都回頭看他了,那雙藍眼睛離得那麼遠也依舊醒目。
但是泛星卻回過頭,若無其事地往房間裡走去了。
太陽明明已經落山,盛承烨心裡的火氣卻一下子就燃了起來。
這時,菲傭打開了門。